這是眠第一次看見流明露出真正的笑意,她幾乎靜止了動作,因為有那么一瞬,她忽然明白了靳旭炎的沉迷。
長官一定見過他真心實意的笑,哪怕是在很久之前她這樣想道。因為這個人太美了,他素日的冷酷讓這曇花一現般的笑更加直擊人心,一見便難忘。
幾棵薔薇花苞掙扎著從黑泥中破出,狠狠地抽打開周圍的泥鞭,像在保護流明。可泥鞭太多,它們很快便凋落下墜。流明伸手,一片在空中飛旋的花瓣落在他掌心,他合掌,一滴淚猝不及防地砸在手指上。
就連他自己都有些發怔。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為靳旭炎流淚。
死亡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朝他涌來,但死亡卻并未降臨。
潑天的睡蓮種子忽然將他環繞,那些泥鞭被阻隔在外,它們瘋狂扭曲著想要沖進來,但那些睡蓮種子卻迅速扎進了沼澤淤泥,幾乎就在一瞬間,潮濕苦臭的霧氣被一陣清新的氣味驅散,無盡的睡蓮從泥沼中抽節而出,花枝瞬間拔高,大朵大朵雪白的睡蓮從從枝頭抽苞而出,舒展開,編成一道密密的屏障,將流明守護其中。
一路上眠都在用種子開辟道路,但那些種子生長很慢,流明還沒見過它
們開花。他看向遠處的眠,
,
流明突然明白了,他低頭看向自己身上被抽得鮮血淋漓的破口,此時傷重的已經迅速潰爛腐深,而較淺的那些卻已愈合。
安隅用了時間加速。
隊內通訊癱瘓,雖然他們并不知道彼此的處境,但大概都已經接近黑山羊,遇到了這突然爆發的泥陣。
安隅不見蹤影,卻仍在遠處為隊友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流明哼笑一聲,握緊手中那片干枯的薔薇,低語道“看來我必須要去見你了。”
可話音剛落,沼澤深處突然炸開一陣讓人眩暈欲聾的喃語,像有無數人類和動物同時發出詛咒,裹滿污泥的手臂從沼澤中伸出,瘋狂地向他的腳腕抓來。
他放眼望去,迷霧之下,沼澤中再無一處空地,密密麻麻的黑手破泥而出,嘶吼著要把入侵者拉入萬劫不復。
這是上次在沼澤中未曾經歷的局面,融合了炎的黑山羊雖然一直在被炎壓制,但也孕育出了更強的能力。
流明心頭抖過一瞬的驚懼,但緊接著,濃郁的睡蓮清香再次驅散了忽然洶涌的苦臭。
陣陣香氣中,眠清冷的聲音忽然傳入他的耳朵。
“走,去找他。”
隨著那聲清喝,無盡的睡蓮種子潑天而出,紛紛落入沼澤,睡蓮在風中生長搖擺,極盡生命力地抽節,那些花枝牢牢地頂住流明的腰,將他往前送去。萬千黑手在他身后嘶吼,卻被睡蓮死死困在他身后,只能無力嘶吼著看他遠去。
流明被送出很遠才意識到不對無論他到哪里,身后都有源源不斷的睡蓮種子噴涌到身前,提前扎根抽芽,替他開辟道路,但是,另一個飛行輔助器運轉的聲音卻已經消失了很久。
他扭回頭去,發現眠沒有跟上來,迷霧之中,她和他已經相隔甚遠。
流明按下裝置開關,懸停在空中,怔然看著那道身影。
濃密的頭發在迷霧中飛舞,一如睡蓮潔白,可無盡泥鞭和黑手纏繞上那一縷縷發,也箍住了她的四肢。
眠已經不動了,但仍保持著身子前傾,向前護送的姿態。
在尖塔,很少有人會記著眠只是個年輕的姑娘,因為她實在太像一把冷清的兵器,即便到了此刻,那雙眼眸中也無半點驚慌,仍然如兵刃般堅定冷靜。
眠再也無法向前,黑手拉住她纖細的腳腕,將她一寸寸地往沼澤中拖,她的發梢和腳踝已經沒了下去。
但風嘯般的睡蓮種子仍在散發,仿佛無窮無盡,一直向前沖,越過流明向前,提前為他鋪好通向黑山羊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