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律的宿命是混沌體。一切混沌最終必將向他匯聚,但混沌體被切割得太碎了,如果在他徹底失控前沒有匯聚完,那么在無窮個平行時空里,毀滅都將成為定局。我是一個容器,我會暫時收納一些混沌,直接送到律的面前。
安隅不是很明白。
安隅,祂是高維的存在,在宇宙中散漫地踱來踱去,會困在我們的世界純屬意外。就像一個人不小心摔倒壓死一窩螞蟻,但人類對螞蟻本身并無惡意,只要站起來就會離開。我們要幫祂站起來。
安隅沉默,機艙的白噪聲中,他垂下的眼睫輕輕顫抖著。
要怎么幫祂呢融合嗎
是的。秩序與混亂是一個東西分裂出的兩個極端,一旦完整的秩序體和完整的混沌體重新融聚,再將認知體融回,祂就會完整,蘇醒,然后離開。這個世界的熵增會回歸原本的速度,就像一輛失控的列車,在懸崖前終于踩下剎車。
可是一切試圖觸碰我的畸變者都會爆體。
因為它們不完整,甚至只是混沌體細碎的粉末。即使是秦知律現在嘗試攝取你,也是一樣的下場,混沌體必須完整,才能與你勢均力敵。
安隅看向舷窗外,飛機的高度已經在下降了,他在空中的一點看到了自己暫藏羲德尸體的那塊被折疊的時空。
你是祂的意志嗎
不是。沒人能觸碰祂的意志,低維生物嘗試獲取高維生物的意志,一定會死于精神熵增。我只是祂已有的認知,也許你可以理解為一抹記憶。只是高維生物的視角原本就能穿越時間軸,所以這抹記憶也包含了預知。
你做容器,就能來得及在長官意志淪喪前讓他成為完整的混沌體嗎
其實這就是我和眼一直以來看到的無窮個死局。
答案是不能。盡管我們選擇踏出的每一步都將通往不同的時空結局,可是在無盡的結局中,我們都沒有來得及。在混沌體完整之前,秦知律已經失控,意志淪喪,他拒絕與我們相融,世界的列車最終沒能制動,無聲地駛入消亡。
那你唯一看不清的那種可能呢
我們在爭取的,就是那最后一個還模糊的結局。我不知道究竟能否成功,因為我的視角還不夠完整。但我們別無選擇。
安隅輕輕點了點頭。
飛機最終降落前,他終于在心底問出了那個盤旋已久的問題。
融合過程中,我們會破碎嗎
抱歉,
,
從最初起,你就是完整的秩序體,你像一張白紙繼承了祂的大部分,甚至得到了一些我們連揣測都不敢的祂的意志,你比所有人都更近乎祂的本體。因此我們的相融并非對等,而是所有其他部分向你融合,直面你的審判和接納。請放心,不管我們命運如何,你永遠是最安全的。
窗外的冰川與雪原越來越近,白亮的雪光有些刺眼,安隅收回視線,輕聲呢喃道“可求生是祂的意志,祂離開后,就只有我的意志了。”
比利回頭大喊,“你說什么聽不清,什么意志”
安隅搖搖頭,起身穿戴好輔具,“請維持高度盤旋,我帶典下去。”
艙門開啟,呼嘯的寒風瞬間包裹了全部感官,冰冷的機械羽翼在安隅跳下的一瞬展開,幫他在空中建立平衡。
凜冽如刀的寒風中,腦海中的聲音問道你的意志
“是認識他之后才逐漸生長起來的,真正屬于我的意志,人類安隅的意志。”
安隅在狂暴的風中低語道“也許人類安隅并沒有那么強的求生欲,他更希望長官活著,活得輕松一些。”
徘徊在極地的大片混沌紅光沉入書本,安隅抬頭仰望蒼穹,看著那些混亂扭曲的空間在靜默中回歸秩序。
雖然典還沒有向他融合,但或許因為他懷抱著那本書太久,也或許他本來也在飛速覺醒中,他對時空的感知更加清晰了。清晰到漫天紛揚的碎雪片忽然具備了沉甸甸的內容物,他矗立在那里一片一片地看了很久。
典,每一個碎雪片都藏匿著一個微小的、已經逝去的時空。從前我只對那里面有時間和空間感知,但現在,我似乎能看出它們分別是哪一段,甚至能看到關乎誰。
安隅環顧四周,錯覺般地,他在一片碎雪片中感知到了當日獨自飛向天際的羲德,又似乎在遙遠的地方,另一片碎雪片中,看見趴在53區建筑樓頂射殺章魚畸種的凌秋。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雪。律早就和我討論過,他認為那是被混亂扭碎的時空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