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律還在堅守意志。
混沌體當然抗拒秩序體的到來。
可律從不拒絕你。
安隅腳步微頓。
漆黑峽谷中,唯頭頂有一簇瑩瑩的火光。
清白刑架究竟是什么
它的內核是自我懲戒。混亂的反叛不是第一次發生。在祂古老的記憶中,有一位不肯屈服的弱神為自己打造了一座刑架,把自己永生困在其上,以免轉身擁抱罪惡。那位決絕的神明為刑架創設了一個機制刑架受到的每一絲傷害都會轉移給刑架上的人來承受,所以清白之人一旦縛于其上,便永遠無法獲得救贖,唯有以消隕換取解脫。
安隅,你在聽嗎
嗯。
安隅抬起頭,繼續向前走。
頭頂微弱的火光映照著他身邊小小一方角落,身前與身后是無邊的黑暗。
他忽然很想擁抱他的長官。
冰冷枯寂如此,卻縱容一個人魯莽地撐著一星燈火闖入他的世界。
安隅垂眸,摘下皮手套,丟棄在黑暗之中。
漫漫長路,無盡的人俑在沉默中注視,溝壑中風聲凄厲,頭頂的火苗卻從未被吹滅,直到他終于來到那處破敗的神殿。
斑駁的殘垣似曾相識,是從前窺探秦知律記憶時見過的那座黑暗高塔。
混亂的高塔被踏為殘垣,殘垣之上佇立清白刑架,這是他對混沌體最鋒利的抵抗。
典的意識停頓片刻,緩道宇宙如此荒誕,混沌體偏偏選中了一位秩序信徒。我甚至不知該稱之為變數,還是注定。
安隅安靜地向殘垣深處走去,直到那座無暇白壁般的十字架出現在面前。
他的長官仿佛已變成一座雕塑,靜靜地凝固在十字架上。
他走到十字架近前,仰望那座雕像。
也許那并不能算一座雕像,質感與真人無異,只是那仿佛已在時間中凝固的感覺會讓人錯以為是雕像。
當他仰起頭,雕像的目光也仿佛偏轉了角度,靜靜地落入他的眼中。
“長官。”
穿越這條溝壑讓他的嗓子更加沙啞,已經徹底聽不出來原本的聲音了。
安隅清了清嗓子,挨著十字架在地上坐下,仰頭虔誠地看著高處垂眸凝視自己的雕像。
“典說,混沌體已近完整,我們四個已經可以融匯。之前我說不愿意,但現在有點想改變主意,因為照然告訴我,如果您被混亂捕獲,會變得很丑,丑得亂七八糟,我和您語言不通,拉著您說愛,可您卻張嘴噴了我一身黏糊糊的東西。我仔細想了想,那實在太恐怖了,凌秋以前說,人類總是高估自己對愛人的忠誠,丑陋、衰老、貧窮和病痛都會消磨愛意,我我很愛您,愛上您是一份特別又珍貴的體驗,我不想承擔失去它的風險。”
“而且,這個世界因為祂的分裂誕生了太多丑東西和壞東西,看得人煩。我可以接受獨活,畢竟我現在有很多面包和存款,但如果要獨活在這種世界上,那好像也沒什么意思。”
“所以我想,您說的對,到了該結束的時刻。”
安隅和雕像對視,輕輕眨了眨眼。
那雙金眸空靈澄澈,還和當初雪原初見時一樣。
只是不再那樣脆弱。
卻似乎比瀕死時更加悲傷。
“典說,融匯后,您極大概率會死掉,所以這也許算我們的道別。”
安隅又努力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清晰一些,“但或許還有一絲微茫的、不知何處尋覓的生機,我想要賭一賭,雖然贏面很小,但”
他語氣停頓,專注地凝視著雕像的眼睛,許久,終于還是低下頭去。
這座高大的十字架顯得他格外渺小。
沉默讓周遭的一切都灰暗下去,萬籟俱寂。
只有安隅頭頂那道來自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