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賀麒麟,早已知曉門的存在,此女幾度浮沉,手掌天下,此番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陳柏章手指覆上手邊的青釉蓮花三足鼎,沉吟細思大魏朝野已經知道界門存在的可能。
楊烈靠回暖榻上,雙手枕在腦后,覺得他是小題大做了,“天師不是有讖言,大魏女帝十子,里頭有九子命格非凡,卓爾不群,它日必成滅世之禍,再者界門的數量和尺寸正在擴張,到中門大開的一天,大魏不攻自破,你擔心些什么。”
陳柏章瞇起狹長的眼睛,“只怕大雍境內已經有不少斥候暗探了。”
從大魏到大雍,普通人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但端看青南街的情形,大魏倒很有些不怕死的人。
楊烈重新坐起來,“我安排人排查。”
陳柏章沉聲吩咐,“一,著重排查武士,尤其購買治療內傷傷藥的武人;二,告令各州郡,所有匠曹匠人,都需要登名造冊,嚴禁私自離開本縣;三,你親自去挑選精兵六萬,分散進入大魏,一半偽裝成百姓,藏于市井,購買軍糧軍需,一半隱入深山密林,秘密建營。”
“行。”
楊烈起身,“凜冬將至,早點拿下大魏,這個冬天就不必受冷了,那邊正是春夏之交,可舒服得很。”
再強的武士,面對拿著精良武器的千軍萬馬,也只有跪地求饒的份。
大軍圍城,賀麒麟,要么死,要么投降。
大魏,也將成為大雍的魏城,耕種不完的土地,用不完的奴隸,唾手可得。
楊烈想著,倒嗤笑一聲,“看斥候送回來的畫像,賀麒麟生得確實美貌傾城,咱們陛下佛門待久了,想必是不屑一顧,這樣的美人,該輪到老子了吧”
說得滅一國好似探囊取物。
陳柏章狹長的眼眸里堆起不易察覺的慍色,聲音嚴厲了許多,“賀麒麟墜入曲江時,年僅十二,起于微末,蟄伏六年,麒麟軍銳不可擋,二十六歲圍帝都,登帝位,掃天下,豈是美貌傾城四字可歸括的。”
“換做是你楊沖爆,捫心自問,你做得到么”
楊烈濃眉擰成繩結,不免想起斥候暗探送回的消息,賀麒麟此人,殺兄弒父,屠戮臨朔城,叫那突厥可汗畏縮進沙漠深處,三年不敢出。
聽說當年滅滿門的仇家王行,后來的割據諸侯,留下的骷髏頭,如今正擺在中正樓裝飾架上,大魏的臣子們對她忠心耿耿,又戰戰兢兢。
如此殺伐決斷,心狠手辣,確實是被美貌遮掩住的殺神,不好相與,楊烈心中一凝,收起輕慢戲謔,朝陳柏章略拱手,“抱歉。”
“破船還有三斤釘。”
陳柏章神情微緩,叮囑道,“你此番挑選士兵,需得精心篩選,一,家有牽掛,二,忠誠勇猛,三,裝配最精良的輕騎武器。”
楊烈明白,取過大氅披上,立時去辦了。
大魏,上京。
宣殿。
中書丞謝璿,中書令于節,將作大匠趙成,經略官田英章,大農令齊長卿,諫議大夫盧勻,面對案桌上放著的刀器,以及能瞬時傷人的暗器,都沉默不語。
左邊依次放著連弩、袖箭、長刀、劍,是那三十六名匪賊留下的,鋒利堅硬,完好無損。
右邊放著縣衙捕賊兵與匪賊對戰時使用的武器,多數是長刀,刀刃已經卷出了砍口,有兩把甚至硬生生被劈成了兩截。
至于火銃,匠曹們一一看過,如果沒有相應的鍛造術,就算知道是什么樣子,什么結構,也拿它沒有辦法。
天子修長纖細的手指把玩著那把制作精良的連弩,宣殿里是死一般的寂靜。
將作大匠趙成額上皆是濕汗,跪倒在地,顫巍巍請令,“陛下,請陛下讓臣隨明樓一起,潛入雍國,臣誓死也要學會雍國的鍛造術,倘若學不會,學不到,就叫臣以魂殉,客死異鄉。”
賀麒麟擱下手里的連弩,讓他起來,“目前還沒有尋到能讓非武之人安全穿過的辦法,且今日之后想再偷學,只怕是不易了。”
趙成幾人驚疑,謝璿道,“照囚犯劫持武庫的情形來看,當是大雍府衙故意縱容。”
“今日若非禁軍、執金吾衛恰好在城郊接駕,趕到的及時,只怕上京城的百姓要被火銃嚇破了膽。”
如此還沒開戰,大成人先懼怕了三分。
趙成與兩三名文臣都明白個中意思,一齊變了臉色,不由往天子望去,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