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麒麟看了眼外頭的天色,不甚在意地說了聲準奏,“交由鴻臚寺,太常寺協理,少府司配合接待安置。”
群臣領命稱是,恭祝圣駕,安靜地退了出去。
通常朝議結束,不過午時,天子會留在偏殿里處理政務,臣子們若有政務奏稟,便常來宣殿見駕,膳食也是膳房做好送過來的。
山藍一直守在殿上,自是察覺到了陛下與平時有些不同,可前思后想,也猜不透究竟什么事,總不能當真是因為小七殿下今日新入學堂罷
陛下什么時候管過皇子這些事。
賀麒麟指尖壓了壓眉心,吩咐云錦取了身常服換上,“你們不必跟著,朕隨處走走,若有朝臣稟政議事,讓他們偏殿等候片刻便是。”
幾人應聲稱是,山藍往陛下離開的方向張望一會兒,殿外已不見了陛下蹤影,只得吩咐宮女侍從,先把膳食溫起來。
自少華山回來,將養這一久,功力恢復三四成,動用輕功倒也無妨,賀麒麟去了格物堂,路上并未引起宮人注意,賀麒麟落在格物堂對面的屋頂上。
學堂南北通透,矮窗明幾,陸青云講的圣書,童子們的讀書聲從窗戶傳來,其中聽不出賀小七的聲響,掃過一眼前排,小孩不在。
賀麒麟換到南面屋頂的位置,小孩端坐在學舍最后一排最一位的角落里,左邊坐的的是廷尉正家的小孩,前面是大農令齊長卿家的嫡次孫,倘若用家世背景劃分坐席,現下這情況,倒像這最后的角落是皇位一樣。
小孩個子幼小,比同齡人低出一個頭還多,被幾個臣子家的孩子圍住,顯得就更小了,好比豹子群里的幼兔,此刻脊背筆直,豎著文簡讀得吃力,眼睛時不時睜得大大的,就好像看不懂的詞句是因為沒有看清,眼睛睜大一些,知識就能從眼睛鉆進腦袋里一樣。
賀麒麟便有些忍俊不禁,在屋脊邊坐下來,閑散地聽著童子讀書。
學堂八面透風,陸青云踱步席間,無意中瞥見天井對面屋脊上的身影,霎時恍惚了神志,那身影一身月銀色錦衣,手肘撐膝坐在屋脊上,意態閑適,午間的光灑落肩頭,帶起溶溶暖意,少了些朝堂上深不可測,淡化了些內斂的威懾,到叫人看清了那云鬢華顏的傾國之容,神清骨秀譬如謫仙的風姿。
陸青云手中書卷不知何時落地,念及朝堂二字,忽而打了個寒噤,醒過神來,正要恭迎圣駕拜禮,卻見那靜湖黛眉帶起些許笑意,那柄聽聞可叫人立時身死的折扇立起在唇邊,示意他噤聲。
陸青云在心里行禮,撿起地上的書卷,繼續教授學子讀書,本該清靜無垢的心境卻是紛亂的,心悸舌燥,若非竹簡上文字簡單明了,只怕要念錯許多次。
學子卻都還是幼童孩提,漸漸的一雙雙清澈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先生您的耳朵好紅哦,臉也紅透了唉。”
“是哦是哦,先生城春草木這四字,您今天連續念了五遍哦。”
“更更紅了,先生您是害羞了嗎”
陸青云恐小孩口無遮攔,說出什么了不得的話來,連忙道一聲散學,學堂里歡呼聲頓起,陸青云也借收拾書卷,退到有壁板遮掩的陰影里,悄然松了口氣,思及那屋脊上的身影,心臟不免還是跳得快。
實則因女帝姿容出色,朝中大臣是不敢抬頭窺視天顏的。
偏女帝無心薄幸的,并不愛男色,是以平常有什么宮宴,朝中大臣并不會讓家中的子輩參加,唯恐一朝得見天顏,自誤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