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黎記者的話她一開始腹部就中槍了,另一槍在肩頭,雖然被解救的時候距離中槍時間門僅隔兩個多小時,可她都是比較致命的部位,失血嚴重,被救時已經沒有呼吸,且因為當地沒有醫院只能送回到加羅安,時間門一直在消耗,雖然路上救護車上的醫生就一直在施救了,但還是導致”工作人員聲音有些哽咽與抱歉,“導致她現在還沒搶救過來,醫生說,希望渺茫”
復遙岑仰頭看著醫院長廊的天花板。
半晌,寂靜無聲的長夜里,他輕吁口氣,似是一種極盡的釋懷,“能救就救,不能,我明天帶她回國。”
事后一直腦子昏昏沉沉的龐慶這時眼淚掉了下去,他這十幾個小時一直在懊悔,為什么下車的不是黎陽,為什么是他
看到她被從破舊的樓房里抬出來,工作馬甲被血浸泡得看不出原來一絲顏色,一身嫣紅如蓋著鮮艷的紅旗,他當場差點昏了過去。
此刻聽復遙岑這么說,好像把他這十幾個小時里腦海里重復播放的畫面付諸了實踐,他覺得無比愧對復遙岑,沒有看好黎陽
他試圖喊他“復先生”
“復先生”
復遙岑目光微動,把眼神移向那個站在墻邊的年輕男人。
他朝他疲憊地牽了一絲絲微笑“我是龐慶。”
復遙岑定定看他,說了到此后的第二句話“謝謝。”
龐慶低頭,握了握拳緩和了會兒,才忍住沒有跟他說抱歉,他沒接好他的囑托,只是最終把噩耗第一時間門送給他而已。
他這會兒,主要是想安撫他一下“白天我們在庇護所里聊天,黎陽還說她想回國呢,忽然不想隨時隨地死在這兒呢,所以她應該是有一定的求生欲的,你,你先別太傷心,你要相信她。”
年半整,她都沒有跟復遙岑透露過一絲她想回國的信息,沒有透露過她不想死在這里,沒有說想他。
復遙岑能感覺到的,是她日漸的疏離,他也在猜或許她是為了讓他死心不要再等她,再牽掛她,而故意的,但是也不敢萬分確定,他也在想,也許她是真的出國久了,在理想和遙遠的現實愛情之中,選擇了當下炙熱發燙的理想,且她身邊的人都很優秀,和她一樣在國外為理想而奮斗,他們有共同生死進退的經歷。
而他,早在他轉業的時候就和她相距甚遠,這輩子都無法做到和她在除了自己國家之外的同一國度呼吸同一個天空的空氣。
所以她或許喜歡上別人了,他這么猜過,因此他后來也不再強烈要求她每次都點贊他的朋友圈,他找了新云網的負責人,還有一直和她出去工作的最好的搭檔攝影師龐慶,還有她提起過幾次一直很照顧她的記者大哥趙玉磊。
他們都會給他送她的行程,消息,但也只是簡單的平安訊息而已,她心里想的什么,沒人知道。
原來她還有可能,還愛著多年前的他的。
說實話復遙岑也有好幾個月沒和她視頻了,她幾個月前的視頻中看著憔悴一些,消瘦一些,曾經很有江南味道的卷發不知什么時候沒了,現在留的是直發,也不長,可能是為了方便工作;
皮膚還是白皙但是看著沒什么血氣,略顯蒼白,其實她應該瘦了很多,鏡頭會顯肉,可她在鏡頭中還是那么消瘦。
年半沒見的黎陽,那個他曾經總喜歡逗一句的長公主,早已經不知道被埋葬在歲月河流中的哪一處流沙之下了。
龐慶其實對黎陽的傷勢也不敢有一分的信心,所以想了想又和他說起他們白天聊的內容,當她的遺言一樣說給他聽。
“下午黎陽說,其實來這里之前,她差不多已經找到了一點活著的意義了,只是太晚了,她已經為這份理想付出了很多,所以她不能下定決心拿那短暫的年來換她已經努力了七年的理想,她說你們認識太晚了。”
復遙岑恍惚了一下,這也是他們之間門從來沒提及過的問題,留不留下,他不提,她也未曾說過。
但他也知道,太晚了,但凡早兩年,在結婚之時就感情甚篤的話,他知道他的陽陽會放下那大學四年所有的努力,來成全他和她的感情,她寧愿她來付出,也不會愿意讓他來受傷害,她是最不舍得他受兩次傷害的人。
龐慶說“她說如果不來西亞,你們就不用離婚了,她下午在庇護所中,忽然和我跟玉磊聊起如果世界上沒有戰爭就好了,她說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可以讓人活得有意義的事情,不是只有當戰地記者,可因為有戰爭,她當初才會選擇來這個地方,因為這里偉大,在這里死去比在任何地方死去都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