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出門的當天,鐘心接到妹妹的電話說和朋友聊天太晚,索性在朋友那過夜。她柔聲叮囑妹妹玩得盡興,自己和枝枝在家烤曲奇餅干和蜂蜜雞翅,還煮了糖水。
本來一切如常。
晚飯后枝枝摸著自己圓滾滾的小肚子,鐘心牽著帶她去小區附近的河道綠地散步。
此時暮色四合,晚風習習,青草蔓蔓,雜花搖曳。
萬家燈火相聚亮起,黯淡的天光和微淡的燈光照亮這條慢跑小徑,有種歲月安寧的美好。
母女倆每天都會有一段獨處的秘密時光。
童言無忌地聊著各種事情,比如枝枝成長的疑問,身邊的煩惱,還有新爸爸。
枝枝更小的時候會童言無忌地問出“為什么其他人都有爸爸但我沒有”,“我爸爸去哪兒了”這種問題,更大些之后能聽懂爺爺奶奶和身邊大人的對話,就變成“媽媽你什么時候會有男朋友”和“是不是會有個叔叔變成我爸爸”這樣的問題。
鐘心以前告訴過自己女兒,她的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比天堂更遠的地方。
現在枝枝長大了,她也會告訴女兒要好好對待生活,也好慎重做選擇。
“我好喜歡藍郁叔叔那樣的爸爸。”
“不一定要當爸爸呀,藍郁和姨姨在一起,我們也經常能見到他,和他說話聊天。”
“好吧,那要找個比藍郁叔叔更好的爸爸。”
“好,媽媽答應你。”
“媽媽,你看,我跑起來比兔子還要快。”枝枝雪白的裙角在草間飛過。
“枝枝,等等媽媽。”
鐘心笑吟吟跟著女兒,眺望天邊升起一輪彎彎的初月。
不遠處的石橋有零星的車輛行人走過。
橋畔逆光處站著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融入夜色的黑衣,戴著頂鴨舌帽,只見半張線條銳利的臉。
像山巔一塊黑色的孤巖,或者黑夜本身。
他在朝這邊看。
鐘心眼風略略掃過,心頭便敏銳地浮起一絲怪異。
只是自己也不明白這怪異從哪兒來。
有一種直覺這人只是風塵仆仆的路人,并非生活在這個平凡世界,身上帶著股強烈的侵略感和不安全感。
枝枝像蝴蝶一樣朝著石橋方向跑去。
那邊有條釣魚人踩出的蜿蜒小路,可以直接到橋上去玩。
男人視線宛如實質般地盯著枝枝。
一寸寸挪動,似乎要把這副畫面刻進心底。
“枝枝。”鐘心兀然慌亂,快步追上去,“別瞎跑,快回來。”
“媽媽,我想去橋上扔石子玩。”
鐘心拂開飄落面頰的長發,握住女兒的手腕,柔聲“不早了,該回家啦。”
男人的目光緊緊地攫住母女倆。
握著欄桿的雙手極度用力,青色的血管筋絡在麥色的皮膚上爆出,蜿蜒進衣內。
肩膀傷口因用力而崩裂,血液汩汩流淌在衣內。濕潤了黑色的外衣。
鐘心牽著枝枝往回走。
“回家媽媽給你講故事好不好,今天講什么呢”
“我要聽公主屠龍,她騎著一匹馬,拿著寶劍和惡龍大戰三百回合”
“好好好。”
身后有視線緊緊追隨,如透明的絲線一般將人纏繞。
鐘心不經意回頭。
那人像塊暗礁一般,巋然不動面對她們站著。
看不見他的眼神,只有帽檐下半張線條銳利面孔和緊抿的唇。
她鈍鈍地回視著他。
走到小徑盡頭的拐角處,在樹杪間投去的最后一眼
他稍稍撇過臉,視線依然追隨著她們。
只是抬起了那張面孔。
那張臉
輪廓凌厲的五官,鋒利如刀的眉眼,高窄的鼻梁和微深的唇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