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鐘心有如雷擊。
腦海里劃過無數的畫面,最后定格在一張深埋在記憶里的面孔。
這張面孔。
把她的心炸得血肉模糊,酸痛不堪。
她支撐不住自己,搖搖欲墜,身體軟綿綿地往下滑,意識全然空白。
枝枝喊了好多聲媽媽。
鐘心面色蒼白,神思混沌,過了好久好久才回神。
橋上光線晦暗,那個黑沉沉的男人已然消失不見。
有如幻覺。
她又渾渾噩噩地轉身,稀里糊涂地牽著枝枝回到了家。
公主屠龍的故事也磕磕巴巴講不出來。
最后枝枝噘著嘴巴睡著。
鐘心凝視著女兒的睡顏,枯坐了整個夜晚。
其實后來很少想起他來。
死去的人也許不值得惦記,而她有太多的事情要面對,呱呱落地的孩子,父母的失望怒氣,身邊難堪的流言和毫無頭緒的未來。
她把自己深埋在黑暗里,過安靜瑣碎的生活。
從來不抱幻想未來會如何如何。
忘記了十七歲那年,善意地給人遞了一碗糖水,而后遞給他一張創可貼,再然后在巷子里幫他掩護追他的人。
就這么認識陰差陽錯地認識。
在破舊的房子里照料他的傷,給他煲湯煮糖水,教他學習英文。
在練習舌尖的發音撞來一個讓人面紅耳赤的吻。
少女的柔軟白裙和少年沾血的黑t恤攪合在一起。
學校的優等生和賭場的混小子。
太格格不入了。
鐘心這輩子最大的叛逆就是丁騫。
瞞著家里偷偷談戀愛,逃課去找他,為他擔驚受怕,為他哭得淚水不止。
年少的第一段戀愛。
好的時候讓人心馳神蕩,壞的時候讓人肝腸寸斷,無法分開又擺脫不了。
后來他不告而別。
只是托人告訴她好好念書,他跟著人去了金三角闖蕩。
鐘心恢復了正常的生活,從高考一直到大學。
只是沒再談戀愛。
后來再偶遇丁騫,是去西南旅游,她和朋友雇導游去某個很遠的景點。
在一個偏遠小鎮遇見了他。
丁騫那時候在追一個毒品走私的頭目,和當地警方打了個配合,鐘心誤打誤撞被找去當翻譯,就這么和他重逢。
好像隕石被引力吸住,她毫不猶豫地奔向了他。
丁騫偶爾會來找她,悄無聲息地出現,若無其事陪她幾天,又悄悄地消失。
鐘心知道他職業危險,和軍政匪警打交道,干些刀口舔血的活。
她一直不喜歡他這樣。
但丁騫是暴雨之前的狂風,是沒有腳的極樂鳥,只有死亡才能讓他停下來。
她一直提心吊膽。
每每情到濃時,提及未來自然又是無解。
兩人都放不下、斷不開。
后來丁騫再消失出去賣命,也許很難活著回來。
他跟她說就這么算了吧,他這輩子孤家寡人,不想連累她。
鐘心發覺自己意外懷孕的時候,同時也收到了丁騫的死訊。
她看著檢查單上那個手腳成型的胚胎,扔掉了手術通知書。
鐘心渾渾噩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暫時忘記了現實的紛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