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尹不動聲色,耳邊腳步不斷,有急有緩,有重有輕,有來了往回走的,往回走了又再來的步聲重疊,連綿不絕。
很快,程家屋里都快站不下了,院子里也聚齊了人群,程武連聲招呼,激動得
直哭,眾人也是忍不住眼泛熱淚,與宴上的淚不同,這時他們落的淚是決絕又喜悅的,悲悲戚戚的有什么用就跟那些蠻子拼了
人一多,屋子里便悶得慌,莫尹咳了兩聲,從一旁拎起個沒點的火把在火盆里點了,眾人讓開道路,莫尹舉著火把走出,來到院內,院里院外集結了上百號人,瞳心中火苗搖曳。
多謝諸位對莫某人的信任
他忽而頓住,視線向外望去,眾人也跟著他將目光齊齊轉向外頭。
老族長步履緩慢,身側一位兒子攙扶著,后頭還有幾位女眷,一女子眼腫如桃,看著不過豆蔻年華,正是席上痛哭的小女兒,圍著她的是幾位安慰照拂她的嫂嫂。
老族長站定,推開兒子的手,老身無力,只是還未老眼昏花,我知先生您絕非凡人,老族長對莫尹深深作了個揖,請先生指點,我拼了一條老命也要為我兒雪恨。
兩個兒子一字站開,抱拳作揖,請先生指點,我等甘愿犧牲性命,為我兄弟雪恨。
“請先生指點,女子上前,眼中含淚地捂著心口,聲色凄厲,晨娘愿死,為我兄長報仇雪恨
一雙雙眼睛凝視著他,莫尹心頭微微一動,他只是想借這座小城作為跳板,全家被蠻子殺害的事是他編的,對程武那殺母之仇的憤恨也是淡淡,自然人天性如此,情緒自主,不會輕易波動,難道是非自然人的身體影響了他胸膛里莫名“咚咚”作響,在這冰寒徹骨的夜晚里感到一絲奇異的燙。
清冷眼眸掃過眾人,肺腑中輕輕溢出一聲咳,莫尹將火把遞給身邊的程武,抬起雙手向著眾人方向彎下腰,深深作揖
院內院外一片寂靜,唯有紛紛揚揚的雪花飄然落下,還有程武手中的火把,在雪夜中搖曳著不熄的光亮。
年節過后,仍是天寒地凍,原本是各家各戶在家中休養的好時節,城內卻是異常亢奮,幾乎每家每戶都在忙著各項事宜。
那天夜里愿意參與守城的已有不少,到了翌日,又有許多人來了程家,細細算來,全城竟無一家置身事外。
邊境這般苦寒之地,能守在這里過日子的都不是貪圖安逸享樂之輩,先前不抵抗,是覺著不抵抗比奮力抵抗要來得
傷亡小一些,蠻子們頭一回來搶的時候,他們也反抗了,那還是老族長年輕的時候,結果卻是傷亡慘重,之后便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了。
莫尹從老族長那得了名冊,將全城愿意參與守城的人都見過,身體素質強一些的,無論男女,悉數留下受訓,身體素質差一些的,則另外安排其他事宜,如此分工明確,城中僅有的鐵匠鋪也正日夜不停地按照莫尹繪出的圖紙制作特殊的武器工具,全城都熱火朝天地忙碌起來。
外頭寒風刺骨,數十大漢卻是赤膊上陣,前排張志揮旗,在莫尹的指點下調整變幻陣型,這陣型極為簡易,是莫尹根據自然人的歷史記載中古文明的步兵陣法改良而來,十分適合這些沒有接受過系統軍事訓練的普通百姓。
如此日夜不休,全城備戰,時間漸漸便來到了開春時節。
萬事齊全,全城上下斗志昂揚,只程武有些擔心,不知那些蠻子什么時候來,只怕到時我們措手不及,倉促迎戰,這些日子的努力可全白費了。
放心,天氣暖和了,莫尹仍是成日披著大氅,看上去還是病懨懨的,他們行動之前,我必會知曉。
不知為何,全城的人都很信任莫尹,也不知莫尹身上是哪一種氣息讓人不自覺地拜服、聽從他的指揮,程武點了點頭,好,那就等著殺敵
張志也很擔憂這一點,蠻子騎馬,且都是快馬,來去如風,打得人毫無準備,離開時卻又追趕不上,他私下找到莫尹,道“莫先生,不如讓我在城外打探,我腳程很快,人也機靈,若是發現了他們的蹤跡,立刻回稟。
你是陣型指揮,不可妄動,莫尹道,“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吧,我自有辦法。于是張志也不提了。
等到二月底時,莫尹搬去了城樓住。
這里以前是守城人所居住的地方,后來守城人死了,也再沒守城人,便一直荒廢著,里頭灰塵遍布,程武打掃了好一會兒,敞著門道“你別進去,你進去非得將肺咳出來不可。”
莫尹從善如流地靠在城墻外等。
程武出來,眉頭緊皺,你的辦法就是在這兒守著可若是你聽到那些蠻子的動靜,恐怕什么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