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煊一夜未眠,官服也未脫,天亮了,讓李遠進來將他的發髻拆開重新梳理,李遠道“將軍今日又要進宮
賀煊未答,李遠。
屬下在。
你覺得軍師是個怎樣的人
李遠一怔,梳頭的動作都慢了,軍師、軍師他在我們心里就像是神仙一樣。
神仙
“是啊,軍師那么厲害,什么都會,”李遠一面麻利地替賀煊重新梳了干凈利落的發髻,一面道,而且軍師總讓人覺得人雖然就在眼前,卻仿佛離我們很遠似的,可不就像個神仙一樣么
李遠替賀煊梳完了頭,又遞上官帽,這才見到賀煊手上的傷口,他也是在戰場上混的人,倒是沒有大呼小叫,只是覺得奇怪,將軍怎么好端端的,在京城這樣的太平地方還弄傷了手
賀煊在廊下等莫尹。
等了不多時,莫尹便沿著走廊過來了。
雪白簇新的大氅,領口一圈銀針狐毛擁著一張蒼白平靜的臉孔,這張臉孔將極為華美的狐裘都壓了下去,真是冰冷清雅得恍若天上人。
這一身華裳很適合莫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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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煊先入了宮,皇帝在御書房召見他,對他很是和顏悅色,覺得賀煊是個難得的純臣,還極會打仗,雖也不會說什么討喜湊趣的話,但跟朝里幾個總是叫他煩心又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處的無趣貨色還是要強一些。
等賀煊將五年前的貪墨案舊事重提,說起被誣下獄的戶部侍郎莫尹時,皇帝臉上表現出一種很模糊的疑惑,他道“誰”
“戶部侍郎莫尹,山城貪墨案中被判抄家流放,圣上,莫大人被判流放后一路受盡苦楚,陰差陽錯之下,入了軍營,沙中種糧之法便是莫大人潛心研究而成,莫大人在軍中立下了汗馬功勞,臣能收
復大片失地,將蠻部殲滅大半,莫大人功不可沒。
皇帝聽得稀里糊涂的,一長串話里只叼出了一句,他去了你們軍營
是。
賀煊緊繃著臉,陛下,莫大人有冤情,臣愿以人頭擔保當年的貪墨之案莫大人是冤枉的,若陛下愿聽莫大人陳情,他人此刻就在宮外。
皇帝調整了下坐姿,一手擱在膝上,一手甩著串水晶佛珠子,饒有興致道“是么叫來朕瞧瞧。
宮道長而靜,莫尹一步步跟著內侍往里走,宮里他只來過一回,中了探花,在宮中用過宴席,席上皇帝夸他生得好,他未謝恩,仍是冷著張臉,心高氣傲,不知低頭媚上。
“莫侍郎。”
御書房里出來的內侍拿舊職稱他,瞇著眼笑,“圣上喚您進去呢。”
莫尹進去,賀煊立在一旁,正目光灼灼地看他,視線之中隱有支持鼓勵,他知道,賀煊一定為他說盡了好話。
莫尹上前,撩袍跪下,雪白的大氅散開,他里頭所穿著的仍是一身白色,整個人真是如同冰雪砌成一般,微臣參見圣上。
皇帝在見到莫尹的一瞬間就想起來了,你他人坐正了,甩了手上的水晶串珠,拍了下御案,眉頭微皺著似在思索,片刻后展眉一笑,探花郎
莫尹抬頭,“圣上還記得微臣。”
旁人聽了,譬如賀煊,興許會以為皇帝這話是夸贊莫尹才學驚人,然而只有莫尹和皇帝知道,皇帝這話是夸他生得美。
莫尹仰視著臺上高位,冷冰冰的臉突然如冰雪消融一般浮現出淺淡而美好的笑意,圣上欽點探花的恩情,微臣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