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時候,天都郡主回頭看陳堇,發現她微低頭跟陳玄色說話,溫婉中帶著幾分平靜。
三千竹林跟浮光池接壤的遼闊河段,一舟渡船仿佛過夏時難得清涼一日的江南,船頭泊入綠意帶荷色的荷花叢,微微搖晃,蓬下茶座上清茶一壺,少許糕點。
若今日也下了一場雨,必然能淋一場詩意。
可惜此刻船上的人都不是詩情畫意的心性,倒像是一場設計后的復盤收尾。
三人姿勢各有不同,但解掉武裝的扶川看到蔚冥棠遞過來一方手帕,而后者用青蔥指尖點了下自己的臉側。
扶川用手帕擦拭了口紅印,安靜中聽蔚冥棠說“她應該很意外殿下剛剛替她做了一戲,以正她的退讓是為人所迫,是為其女,而非提前放棄了自己的丈夫,避免這種事實將來對她女兒的傷害。”
天都郡主“差不多吧,不然遲早有人發覺到她按下了大長老對時鏡的出手,進而猜測她的用心,看來我把凰夜闌有私生子的情報遞轉她手里這一手沒錯。”
至于天都郡主什么時候做了這種手段的,大概也是她們飲酒作樂不正經的那晚定下的。
當時天都郡主就主動說了,要摁住陳堇跟陳家,她手里有一絕密,對于一個當初聯姻保凰夜闌繼承權的王妃跟媽媽來說,它必然有效。
王族內部大部分其實都認為天都郡主是理想主義者,遲早要在五大親王體系內的爭權中吃虧,但實際上腦子跟資質是必然正比的,她再端正,也有些手段可以使。
而前提是她已經認定扶川可以搞下凰夜闌不管什么時候搞下,給凰夜闌背刺這么一手絕對有效。
“其實當時得到這個情報的時候,我還有些不理解,你說他也不蠢,明明還需要陳家的力量,何必斷自己后路”
“難道男人這么容易飄”
“我問了我父王,你們可知我父王怎么說的”
蔚冥棠不是捧哏,但瞄了她一眼,倒茶,清幽道“按那私生子的年歲算,凰夜闌是在未知時鏡殿下還沒死的情況下,有了雙血脈的保證,認定權位已定,但他自己已經過了需要神殿大長老這個外力介入穩定繼承權的階段,卻進入要接管權位得到陛下放心信任以助他脫離天權跟天端兩人控制的階段,所以得避嫌且避險五大親王位其實也不能不接受神殿血脈后裔繼承,但總歸有風險,以他兢兢業業蠅營狗茍的性格,必然不能冒這個風險,分鐘舍棄別人保全自己也是他的本質吧。”
“但作為父亡后子嗣稀少的受益者,他大概率明確感覺到了萬一他要放棄唯一的子嗣,必須準備另一個子嗣確保權力的后繼,而不是萬一他爭斗失敗后后續便宜天權王跟天端王,或者便宜他已經準備放棄的陳堇母女。在當時的階段,他權衡利弊,提前部署,誰知道風云突變,提前部署的棋子反而成了一個破綻。”
有些人,不分男女,到了每一個上升期,都會毫不猶豫舍棄老舊的翅膀,選擇新的高枝攀附。
天都郡主“全中,我父王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資質跟人性是沒有關聯性的,陳堇倒是看得清,想必也經過痛苦卻迅速的判斷,直接做了最正確的選擇而且以她的聰明,也知道這個情報肯定是我這邊投遞的,等于我們遞出的橄欖枝。”
她這么說,蔚冥棠大概默認,卻聽到扶川突然來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這個情報的第一手源頭不是她給你的。”
天都郡主一怔,蔚冥棠也微微挑眉。
有些疲憊倚靠著船桿柱子的扶川眉梢似倦,聲音很輕。
“武考下段考試那天,凰夜闌來了后,明明在場有許多王族家庭帶著孩子,比如忠卿王夫妻與孩子的親昵互動,還有我這種外敵對他們小家庭的威脅,就算是孩子也應該有感覺,在這種環境下,他們的女兒卻沒有一次期盼性看他,讓自己的父親對她這個唯一的女兒展露疼寵跟庇護,反而回避了。后來他要牽手妻女向我也向別人彰顯他背后有陳家做靠,陳堇當時沒有提前配合讓女兒在他們中間,而是選擇自己割舍一手,另一只手握緊女兒的手,讓女兒走另一邊。”
“這說明,當時她就很清楚自己這個妻子跟女兒對于這個男人而言的意義,工具而已。”
“反過來,他對她們目的也可以是工具,既然是工具,壞了可以修,修不好就可以換或者扔掉。”
“不能讓工具威脅到女兒的安全。綜合我帶來的風險,她需要掌握主動權。”
河段水流輕輕滑動,碧綠的荷葉,雅致帶嫵的荷花,裊裊茶香
安靜片刻,天都郡主終于說“她不簡單,你不怕她將來威脅你嗎”
扶川“那我把她母女叉掉”
天都郡主“”
一個過分冷酷,還有一個過分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