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跟陳翡僵持了三秒。
應該是只有三秒。
周渡的手背不自覺地痙攣了下,他個人是很難記住疼痛的,所以手臂上才有數不清的疤,但有些痛,刻入了神經、腌入了靈魂,只是稍有觸碰,就會不自覺痙攣。
他又看向自己的手“嗯。”
陳翡尚且還沒明白那聲嗯是什么含義,就又聽周渡道。
“抱歉。”
周渡的手輕放置膝上,眼皮輕輕耷拉著,“我不應該非要跟你去。”
說實話,陳翡一直摸不清周渡的心思,就像這次,他知道周渡很在意寧霄,他還以為周渡會堅持不同意他去上班,至少,是一定要送他去上班的。
怎么就突然就松口了。
還會道歉
陳翡其實懶得考慮這些事,很多事,他都認為跟他沒有什么關系,世界離了誰都能轉。
陳翡想著,沒再看周渡“嗯。”
周渡也不在意陳翡的敷衍,他給陳翡叫車,寶定區熱鬧,人多,兩三分鐘就有人接單了,他把司機的車型和車牌號發給陳翡“司機大概三分鐘到。”
陳翡看到了微信上的信息“嗯。”
周渡又問“你打車設置緊急聯系人了嗎”
陳翡睫毛動了下,又微微抿起唇“沒。”
周渡自然道“那設我吧。”
陳翡終于看向了坐在沙發上的周渡。
周渡明明很窮,來到這兒就是不說局促不安,也多少應該有點別扭,但他就是很閑適。他不知道周渡的從容和舒適到底從哪來的,他也不明白怎么能有人生活是如此的窘迫,還能這么淡定自我地活著。
雖然他確實覺得周渡很奇葩,但很難說一點都不羨慕。
這會兒周渡仍還是坐著,只是狀態似乎有些不對。
陳翡看了又看,還是沒發覺出來是哪不對,周渡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和他對視,周渡的目光如往常般平和。
周渡還能笑“怎么了”
陳翡確實覺得不對,但說不出來。
周渡催了聲,“司機要到了,走吧。”
陳翡坐電梯還得兩分鐘,確實得走了。
周渡又笑了下“難道你很想讓我陪你上班”
“”陳翡,“。”
陳翡走了,但走之前,他還是往后看了眼,周渡坐在沙發上才發現墻上掛著幅油畫,它應該是仿的愛德華的吶喊,條條重重人影扭曲著,表現方式極其的夸張,充滿著發抖的、血紅的幻覺,沉悶焦慮孤獨。
油畫下面的周渡垂著眼,幾乎和油畫人的人影重疊在一起,他眼皮下都是陰影,他手臂繃得很緊,似乎是在抑制著什么在抽搐。
陳翡頓了下。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電梯卻在這時悄然合攏,籠罩他的壓抑瞬間清空,靈光呼啦一下走遠了,他放下幾乎碰到電梯摁鍵的手。
他還是想不到周渡能有什么事。
再說,車要到了。
他得打工。
他需要一份工作。
周渡的爸媽發現周渡有問題發現得很早。
起源就是周渡不小心踩死了由他親手孵化出小雞,卻沒有應有的愧疚和痛苦。
不只是對小雞,周渡對人也是秉持著一貫的態度,被他玩弄是因為別人蠢,就連因此受傷都是罪有應得。
他說生活本就是不公平的。
因此,周渡的童年一直就只有幾句話。
“知道錯了嗎”
“錯到哪了”
“悔改了嗎”
“長不長記性”
熟悉的抽搐觸動了周渡的神經,就是過了十幾年,這些語句仍舊清晰,還能在他腦海里反復地出現。
周渡兒時就不服管教,十分地不馴,經常被罰。他爺爺那時信佛,所以他被罰就罰跪在佛堂,慈眉善目的菩薩、面含威嚴又很是慈悲的佛祖,供爐里然繞著絲絲裊裊的香火。
直到今日,他鼻腔里似乎還殘留著那煙熏火燎的檀香。
他至今還記得那尊輕撫玉凈瓶,面相憐憫慈悲的菩薩,他爺爺說佛性能驅逐人的劣根,能教他靜心,就把供香活交給了周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