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搶反而會招惹禍患。
這句話,是白宜年母親對白宜年的愛。
然而,白宜年被接回白家。
這句話,對他來說,變成了鎖鏈與詛咒。
不能爭,不能跟白家那些人一般見識,要藏起自己的蓬勃野心,否則就是辜負了母親的期望。
裴宴看著他那只灰蒙蒙的,看不見的眼睛。
說這話的時候,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有多么厭倦。
不知怎的,裴宴忽然想起了姬憑闌。
曾經,姬憑闌也是一樣。
面上不顯,但黑沉眼眸深處,燃著靈魂之火,蓬勃野心。
裴宴入宮時是建昭四年,彼時剛穿到古代一年,七歲。
她入宮便進了尚膳局,做打雜宮女。
按照宮規,無論是皇帝太后,還是后宮妃子,包括一些在紫禁城內設有辦事處的重臣,當日膳食都是派人來尚膳局取。
整個皇城內,只有一處例外。
冷宮道上,雜草叢生,時不時傳來女人尖利的笑聲和鬼哭狼嚎。
都說冷宮鬧鬼,一不小心便會被纏上。給冷宮送飯的活計總是被層層推諉,不幸輪到了,大多也是敷衍了事。冷菜冷飯,甚至是剩菜餿飯,往里頭一丟,餓不死人,就不會有人來治罪。
裴宴是尚膳局年紀最小的宮人,人言微輕,這活計便被推到了她頭上。她剛剛穿越,作為紅旗下長大的無神論者,不像封建王朝土著不把人命當命。
鬧鬼是無稽之談,她不怕這活計。做都做了,也沒有偷懶的必要。不過是每日腳程快點,趁還熱著,把飯菜交到那些前朝本朝瘋妃手中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
就這么一日次準點送了一周后,她“意外”見到罪妃王氏之子,時年六歲的六皇子姬憑闌。
姬憑闌的父皇,建昭帝的上位之路,用九龍奪嫡形容,毫不夸張。
建昭帝潛邸之時,是先帝二子,封號秦王。秦王正妃朱氏,即后來的朱皇后父兄都為一品大將軍。
建昭帝借大將軍兵馬逼宮上位,好不容易解決完幾個虎視眈眈的兄弟,又恰逢小冰河期,天災不斷,北邊蠻人借機入侵。
建昭帝一個頭個大,耗時幾年解決完天災和蠻人,這才空下手管功高震主的兩位外戚,以及朱皇后。
朱皇后靠著父兄撐腰,在后宮橫著走。幾年來,后宮里除了她所出嫡長子,其他兒子要么生不下來,要么生下來莫名其妙傻了,要么就是母族出了大問題。
最后者的典型就是姬憑闌的母族。
姬憑闌母妃是清貴文臣世家王氏嫡系女,曾是秦王側妃。
王氏是標準保皇黨,不站隊。然而建昭帝登基前,當時的朱皇后為鏟除威脅,連同父兄誣陷王氏同王氏旁系女所出的先帝五子結黨。
秦王側妃雖是嫡支,但僅是側妃。
若五子登基,王氏便一舉可成太后母族。
結黨有很大的利益。
建昭帝大怒,稱帝后流放王氏五族,王側妃與六皇子打入冷宮。
姬憑闌便是在冷宮長大。
裴宴見到姬憑闌時,王側妃已郁郁而亡。小皇子只有一個半傻的老嬤嬤照料。裴宴當時心理年齡二十有幾,哪怕被身體拖累幼稚了些許,看姬憑闌依舊是個弟弟。
朱皇后有父兄撐腰,自信罪妃之子翻不出天,便不再管姬憑闌死活。
裴宴雖說有心照拂這弟弟一二,也不敢做太過。不過是每頓第一個送飯,多送點長身體的肉菜而已。
在裴宴面前,姬憑闌裝得癡癡傻傻,好像個尋常稚子。直到后來,他感染風寒,裴宴想盡辦法弄來藥,悉心照顧救了他一命,這才顯出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