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覺兒時在家里充滿油煙氣的小飯館長大,青年時和家人鬧翻離家,中年卻又回到故鄉,從病重的父親手中接過了祖傳的飯館。
他的廚藝幾分來自于青年時期久遠的記憶,但更多是他自己的琢磨,跟裴宴這種明面上民間出身,實際從尚膳局長出來的人不同,是正兒八經的野路子。
他握刀的姿勢遠遠稱不上標準手指擺放得隨意,刀身和砧板不是直角。擺動刀的速度并沒有“科班出身”的廚師那樣利落,然而羊腩和蔬菜卻溫順地變成了肥瘦均勻的大快。盡管每一塊都并非是精準相同的大小,但也都在能均勻入味的范圍內。
裴宴從前作為尚膳找民間高人切磋時,見過不少跟李覺相似的人。
論姿勢的標準,切菜的精準,他們或許還比不上第一年進入尚膳局的宮人,然而他們的手下,卻能碰撞出獨屬于民間煙火的美味。
而不巧的是,這種類型,跟她相性極差。
她雖說也并不是不擅長平平常常的家常菜,但最拿手的,還是精致華麗的宮廷菜肴。
表面上,精致華麗的菜肴似乎能輕易壓過家常菜,然而事實上,但凡有一絲華而不實,就會被家常菜的煙火氣反制。
第一輪的選手,相對第二輪來說實力差更大,因此也存在對手實力太弱,導致分數虛高的情況。
李覺第一輪排名第七,但論真正實力,恐怕有前五甚至更高。
裴宴微微闔眼,萬幸,她并沒有因為輕敵或者想為第三輪養精蓄銳之類的理由,在這一輪放松。
再睜開眼的時候,目光變得比平時平靜,又似乎暗藏銳利。
看臺上,邵清和雖說難以像裴宴一樣一眼看出李覺實力,卻直覺此人比想象中不容小覷,絕對不是個簡單的第七。
他緊緊盯著李覺,直到旁邊衛蔚戳他“邵哥,我怎么感覺,裴廚的動作,好像比平時還要漂亮了”
邵清和愣了下,看向裴宴。
裴宴這會已經將筍干清洗干凈,放在加了小蘇打的溫水里浸泡。比賽時間有限,這樣處理,便能在短時間內激發出筍干的風味。
處理完筍干后,便輪到老鴨和火腿。
主辦方這輪的肉類都提前經過拔毛處理,肥美的老鴨去除內臟,浸入水中,加姜片、蔥段、料酒燒開,把鴨子滾煮個5、6分鐘,去除腥臭味和血水后提出,切成大塊后,丟進早就準備好的大砂鍋中慢燉。
裴宴的動作一如既往行云流水,一直到她手持剔骨刀,將火腿中最優質的前段部分切下時,邵清和才看出一些端倪。
相比起之前,現在裴宴眉眼之間更加沉著,動作更加大開大合,卻又有種古典的優雅。
一時之間,邵清和眼前仿佛出現幻覺,好像她穿的并非是簡單的襯衫長褲,而是寬袍大袖的古服。
裴宴身體恢復全盛已經有一段時間,但因為之前幾年一直用著“省電模式”,一直到現在,她才終于能用出曾經身體難以承受的,非常耗費精力的動作,真正回到古代時的全盛時期。
這一輪的主題是“煲”,相對第一輪,燉煮的時間更長,選手們無需操作的時間也更多。
不過,這也并不代表選手們能閑著,“煲”看似只需燉煮,但其實對火候的要求一點不比煎炒類菜肴簡單,稍有不慎,食材就會燉煮過頭,整鍋白費。
場上,李覺手持湯勺,緩慢攪動砂鍋中燉煮的羊腩;兩位下位圈選手則坐在椅子上,緊張地觀察著火候。
唯獨裴宴,把鴨肉丟進砂鍋中就撒手不管,現在更是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裴宴蹲的位置,正好擋住了攝像頭拍攝路徑,老饕評委好奇得不行,站起來眺望“裴宴選手這是在做什么”
名廚評委擺著手指頭“老鴨、火腿、筍干、青菜、蔥姜該處理好的食材應該都處理好了啊”
筍干火腿老鴨煲是杭幫名菜,做法眾所皆知,折騰不出什么花頭。名廚評委盡管了解更多,卻也只能跟著好奇,想不出什么所以然。
直到十分鐘后,裴宴直起身,攝像頭才拍到她擺弄東西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