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日頭高升的時候,于黃土路邊趕到了另一個破敗的小村子。這個新抵達的村子,雖然同樣破敗沒人,但倒塌的屋子前后里外,長著枯黃的雜草,還有野狐、兔子在雜草中出沒。
難民一到,咻咻躥進草叢廢墟躲著。
爛房子在日頭底下曬著,
明顯沒有老牛灣村那些詭異的東西。
付大生、曾勇子他們這些難民一路走得氣喘吁吁。趕驢車的漢子和鐵哥兒在路邊歇了下來,衛厄他們也就跟著一起停步。兩邊相距不遠地,終算有功夫互相打量。一打量,付大生他們這些難民里頭,就有人“咦”地叫出了聲。
劉三牛瞪著眼“你、你是前些日子那個挑青子漢的”
聽到劉三牛的話,正在打量這又一座荒涼破村的衛厄將視線掃了過來。
“挑青子漢的”就是舊時挑擔賣刀槍藥、神槍藥的賣藥郎,賣的藥多良萎不齊,有的真有奇效,有的純粹就是騙人坑錢的。先前在黃河灘邊,劉三牛他們就說過自己遇到個挑青子的“高人”,在半路上指點過難民,往人多陽氣旺的州府縣城去。
劉三牛他們這才趕著,朝保德州的河曲縣城逃。
這高人,居然就是趕驢車的這吝嗇漢子
“欸,你你不是祖祖輩輩八百年賣刀槍藥的嗎怎么現在是個道士”劉三牛憨傻,直愣愣地問道,一旁的沈富勇已經反應過來了。
“俺打你這里買了一兩銀子的刀槍藥,”沈富勇臉已經綠了,“你這家伙,原來是個日哄的水貨”
“是你們啊。”
那即是假“挑青子的”又是假道士的漢子也認出劉三牛、沈富勇這群人。
他臉色微微一僵,往鐵哥兒身后退了退,干笑道“那我祖上也確實是賣刀槍藥的,只是俺也是個道士,沒差、沒差。”
“好你個騙子,還老子的銀兩”沈富勇氣了個倒仰,擼起袖子,就要過來揪人。
衛厄一伸胳膊,將被騙了不少銀兩的沈富勇攔下。
賣槍藥是假的,道士也是假的,但剛剛老牛灣村一手黑石條鎮詭的能耐不是假的。
“去收拾東西,準備歇腳。”衛厄臉上沒露一分波動,朝沈富勇他們吩咐道。
看起來似乎對驢車漢子,和他帶著的“鐵哥兒”半點興趣都沒有。
前頭的漢子搓了搓掌心的車繩,視線在衛厄身上又多停留了一會。
被驢車漢子騙了銀兩的人居然還不少,一群難民小聲嚷嚷著,上到沈富勇這種被騙了一整兩的冤大頭,下到曾勇子的媳婦王秀芹那種被騙了幾個銅板的都有。只是礙于衛厄發話了,沒人敢高聲嚷嚷,一邊心疼自個的盤纏,一邊收拾干柴準備找些野菜起灶架鍋。
漢子打了個哈哈,干笑轉移話題“諸位,大中午了,俺們燒飯吧,俺請客,俺請客。”
荒郊野嶺的,貨真價實的糧食可比黃金白銀分量重多了。
一聽漢子慷慨地要請客,難民的怨氣消了不少。
漢子的驢車上,有不少的包裹,大包小包的都是面粉、干饃饃。
荒涼破敗的村子里還有口老井,難民們打了水上來,洗干凈手就揉好了面團。衛厄順路稍作清洗了一下。等他回到一行人扎腳的地方,鍋子和土灶已經架號了,咕嚕咕嚕的水冒著騰騰熱氣。
鐵哥兒往沸水里下揪片兒,漢子翻著張破爛紙片,在旁邊檢查著什么。
衛厄過來,他麻利地將那張紙片一卷,塞進自己的破襖里,依舊滿臉的笑呵呵不著調的神色,熱情地招呼“這位小兄弟,來了啊,俺這徒弟揪片兒的手藝,可是一等一的絕活,今兒可要請你們嘗嘗。”
漢子將地圖麻利收起的時候,衛厄一晃瞥見上頭密密麻麻都是朱砂筆寫的蠅頭小楷。
是一份晉陜兩地的黃河水路圖。
這種年代,普通人家私藏水運圖、交通圖,那是要以謀反的大罪處死的。而這人手里,卻有著一份格外詳細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