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出行極不方便,一般嫁閨女,嫁不到河曲這么遠。都是臨近的村子互相娶嫁了,最遠也不過嫁到隔壁縣去。賣湯老頭的二閨女,要是真在河曲,那嫁得都跨了州府了。
然而,賣湯老頭自己渾然未覺,抓著擦桌子的汗巾,呆呆站在攤子前,嘴巴一張一合,
脖頸上隱約露出的一點縫合線痕跡。
衛厄將話題調開,轉回到賣湯老頭來找閨女,給外孫女扯新衣裳的事上。
一說到“外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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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湯老頭抓著毛巾,眼皮深褶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幸福的笑意,話不由自主變多了,連對強匪的畏懼都忘了,“俺外孫女可聽話了,俺親手抱過她哩,不哭不鬧,就老老實實地在俺懷里,讓俺這個做外公的抱著。哎呦,可聽話了。”
“俺恨不得趴在地上,給她騎大牛玩,”
“可惜俺二閨女心疼俺,不肯讓俺背她”
“俺不累啊,俺瞅見她們俺就不累了。”
“等這次俺攢夠了銀兩,俺就給閨女和孫女扯新衣裳,她們娘兒倆,可孝順著呢。”
一絲陰冷的詭韻從賣湯老頭的身邊溢出,
賣湯老頭的背后,模糊地閃過一道小小的影子,趴在老頭兒的后脖頸上,
青白僵冷的小臉兒,
沾血凍僵的小手,
垂在老人破爛的衣襟前頭。
賣湯老頭仍然不覺,依舊咧著笑容,向難得愿意聽他說孫女閨女兒的死人說個不停。
“收夜集子兒,收夜集子兒,少磨磨蹭蹭的,趕緊都拿出來,”一伙兒家丁打扮的人擠到臨近的攤子邊,高嗓門打斷了這邊賣湯老頭的絮說。臨近處,賣山貨的鄉下人趕緊把先前準備好的十六文銅錢盛上去,供給來收夜集地攤稅的人。
結果來收稅的家丁先一把搶過銅錢,數了數,硬說不夠,踢散了地面上的山貨,又再搶了好幾文錢,才往下一個攤子走。那賣山貨的鄉下人沒敢抱怨,自個熟練地蹲下來,將小心翼翼采的山貨一把一把摟好。
賣湯老頭抓著毛巾,伸長脖子往那邊瞧,他脖子上搭著的那雙沾血僵硬的小手,跟著晃了兩下。
衛厄掃了一眼那雙青白的小手,問賣湯老頭,那些家丁收的是什么錢。
“是給六大家老爺的孝敬錢,”賣湯老頭說道,“俺們這地兒,就河曲這么一塊大坪兒不鬧事,能擺大攤大集。可這大坪的地皮,是河曲六戶老爺們的。老爺們拿出來,肯讓俺們擺攤兒,俺們就得給老爺們交擺攤的孝敬費,六大家輪著收。今年換到陳家在收。”
“原本只要十個子兒,現在要交十六個。十六個還不夠這老爺們肯讓俺們擺鋪子,是肯定要孝敬的。可再漲下去,一晚上賺的都不夠交擺攤的孝敬。”
賣湯老頭說著,家丁已經過來了。
老
頭兒趕緊弓著身,上前幾步,將數好的、用油紙包著的錢交到收錢的家丁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