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和宜殿侍寢,但盧才人和云姒的心態都和前一次截然不同。
云姒藏有心事,退出殿內去吃飯時都有點心不在焉的,外間忽然落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云姒看著窗外的煙雨發呆,小融子擔憂地看著她。
朝她的飯碗中覷了一眼,飯少了不到一半,姐姐幾乎沒動幾筷子。
小融子推了一下菜盤
“今日是姐姐守夜,不多吃點,晚上會難受的。”
云姒倉促回神,沖小融子抿唇笑了笑,沒什么胃口,但還是強迫自己多吃了一點。
四下無人,小融子又謹慎地打量了四周,才試探地詢問“姐姐在想什么”
想什么
云姒不知道怎么說,皇上顯然猜到了她的想法,但她卻琢磨不透皇上在想什么,替她挽發,這分明是親昵之舉,擱在陌生男女之間,憑空又生出一抹隱晦的曖昧來,但偏偏皇上又什么都沒說。
她只能胡思亂想,但做奴才的最忌諱胡思亂想。
外間的雨來得快,走得也快,等云姒吃完飯,正好就雨停了,只有琉璃瓦片上還殘余著積蓄的雨水,順著檐角滴答滴答地往下掉,云姒沒撐傘,雨滴啪嘰一下落入她烏絲中。
一抹冰涼,讓人格外醒神,雨后的空氣很好,盧才人身邊有頌茸伺候,云姒沒有著急回去。
她抬了抬頭,天邊已經將要暗了下來,夕陽余暉只剩一點點霞色,她停住了片刻,宮中燈光就一片連一片地亮了起來,華燈如星雨,給殿院中的美人都添了幾分看不透徹的柔光。
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靠近,有人停在了她不遠不近的距離,莫名的,云姒心臟砰砰跳了幾下,讓她呼吸有點急促,她轉過身,眼中剛浮現一抹明黃色,她頭都沒敢抬,立即蹲跪下身子行禮。
御前有宮人提著燈籠,云姒借著光,沒看見皇上的神情,也猜得出他是氣定神閑地站在那里。
腦子一陣撥亂,但云姒還是在心底罵了一句,守門的都是干什么吃的,皇上來了都不知道通報一聲
有人替談垣初撐著一把八骨油紙傘,他上前走了一步,油紙傘便跟上一步,他不避諱,也沒叫起,云姒只能跪在那里,她規矩學得很好,生得好看著實吃香,不堪一握的腰肢輕折,都比別人多出一分盈態。
她執著低頭,只露出一點尖尖的下頜,裙裾落在地上,染上水漬臟穢。
談垣初伸出手,宮人有眼力見地把油紙傘奉上,明明就在和宜殿中,但殿內的盧才人愣是一點消息都沒得到,御前的宮人有序退開,瞧著離得些距離,但卻把四周圍了起來。
審時度勢,在這后宮中,被所有人貫徹在骨子中。
外人看不清內里的一點動靜,云姒卻不是聾子,皇上離她太近了,她跪伏著身子,都能看見一抹明黃色,云姒不知該怎么形容,他太強大,仿若身處年幼時的后山,被叢林中的兇獸壓迫住,他不緊不慢卻又咄咄逼人。
云姒手指輕動,碰到了些許地面上的污泥,她往日很愛潔,但現在卻管不了那么多。
天空又落下了細小的雨滴,云姒察覺到冰涼,她忍不住抬眼看去,皇上停在了一個不遠的距離,甚至可以說很近,但偏偏油紙傘只遮住他一個人。
八骨油紙傘很寬敞,遮得住兩個人,但握住傘柄的人沒有這么做。
他自顧自地遮雨,任由眼前女子被淋濕,也沒有把雨傘傾斜半分,云姒不懂,整個人都有點茫然,皇上到底要做什么
談垣初也不知道,但是,他覺得女子面上的裝模作樣很是礙眼。
現在,她仰著頭,細雨落在她面上,仿佛把她裝出來的規矩都砸洗得一干二凈,談垣初忽然就覺得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