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江城這群警察商議并且鎖定具體需要安排的房間以后,顏暮并沒有盤問太多有關案件的細節,道了聲“辛苦”,便準備先行離開,而她離開大堂前夕望著這一行人,也不管情愿不情愿,在顧寅的帶領下,基本上都也已經準備到位,開始進入各自的分工角色,等待入網的犯罪分子。
顏暮見他們準備就緒,更不愿多作打擾,省得打草驚蛇。她沿著觀光電梯一路向上,回到屬于自己的私人空間。
媽。
一聲呼喚,又將顏暮拉回了過往昏暗的生活當中。
今天的她異常清醒和理智地面對這一聲不輕不重的稱呼,既沒有因此特意給自己安上為人母的職責,也完全避開了母性光環的束縛。
她風輕云淡地回眸。
只見沈玨捏著一袋黑褐色的中藥,原先在她的門前吊兒郎當地來回晃悠,直至注意到她本人的開門動作,他突然站得一動不動起來,背脊也愈發僵直,眼神里充斥著不確信道,“是你給我送去的
對,我讓人給了配了幾副中藥。顏暮的一只手搭在門把上,言盡于此。
她這個當母親的自然知曉沈玨生平最厭惡這些苦澀不堪的中藥藥湯,也沒指望他一口氣喝下去。在沈玨小的時候她得連哄帶騙,才能讓他勉強喝下一半;但等到沈玨逐漸長大成人了,以前那一套也就行不通了,他任性妄為,當然可以在一副中藥面前百般推辭、萬般不情愿。
此時,顏暮手中的房卡順勢滑落在電子鎖上,發出輕快的“滴”的一聲,她的房門瞬間打開了。她從未設想過,有朝一日她的兒子會緊隨其后。
沈玨甚至無望地卡在門縫里,拼命地想要擠進半個身子來。這是有什么事嗎
顏暮留足了空間,讓沈玨免于被酒店的房門擠扁,然而卻也只是留了微不足道、僅僅能夠使人容身的門縫,并沒有任何要接待她兒子沈玨的意思。
她始終認為她已經仁至義盡了,無論是在過去還是在當下,她并沒有對沈玨做過任何不好的事。沈玨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在母親顏暮那里的并不受歡迎母親并沒有敞亮地拉開這扇門,也沒有邀請他進去做客的意思。
沈玨思想想后了良久,可能是肚子里本來也沒有墨水,折騰了老久也沒憋出一句像樣的話來。他最后
也是頭皮發麻地卡在門縫里說,謝謝。
如果你只是為了來道了謝,我想我已經接受了。如果你實在沒有喝下去的興趣,也可以扔在自己房間的垃圾桶里,”顏暮真不明白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在想什么,而對于沈玨從始至終她都不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我想我還有事要忙。”
顏暮自認為她吐字清楚,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眼都能明明白白地讓人分辨其真實含義來。
可是,沈玨就跟個完全聽不懂似的,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她以委婉的方式勸他離開,更沒有回頭要走的想法,而是眼底莫名煥發著一陣躍躍欲試的光亮
在這深夜漆黑一片的夜色當中,也怪令人匪夷所思的。
那陣光亮里有固執,有下定決心后的破釜沉舟,也有少年從未有過的炙熱,搞得顏暮也不知所措,根本無法判斷沈玨此行的真實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在意自己和沈光耀要離婚的這件事,那沈玨早就在第一時間得知他倆分道揚鑣的時候早該鬧上天了。
可他并不在乎。
然后,就在顏暮詫異的目光中,沈玨將他手中提著的一整袋中藥一飲而盡,伴隨著他肚子的“咕嚕咕嚕”聲,中藥透明袋子里的藥湯已經見底,到最后就連些所剩無幾的藥渣渣也被沈玨喝個精光。
不是,以前也沒有見他喝藥這么積極啊。
而且,就是他本人真的對喝中藥感興趣,也用不著大老遠的跑到她這個關系冷淡的老母親身邊來喝吧
“我喝完了。”他抓起那喝剩了的藥袋子,臉上掛在一抹求表情的驕傲神色。
顏暮始終無法理解,但她選擇尊重和祝福,只不過她千篇一律的祝福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的沈玨自己已經無法忍受這種程度的苦澀,差點當著她的面兒吐出膽汁來,一手扶在在門把手上,又咳了好幾聲,不過是一路強撐著,又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你吃點甜的吧。
顏暮也隨后抓起酒店果盤里無人問津的糖果,朝著進去也不成、出來也不是的沈玨上身扔了過去。
可就算是今天根本沒走心入施舍一般的糖果,落在沈玨的眼底,也突然轉變成了至高無上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