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守澄不敢去想周順是如何知道的這件事。
或許是因為在宮中待得久,或許是九殿下親口告知周順的
一想到后一種可能,陳守澄的心就像被蜂蟄了一樣疼痛難耐,他不能想象九殿下在閑
談中說起這件事時的神情。
是鄙夷還是憤怒甚至是憎恨無論哪一種,都足以令陳守澄夜不能寐,痛苦難當。
周順臉上是譏誚的神色,他如同看一件垃圾一樣看著面色慘白鬢角冒汗的陳守澄,輕輕彈了彈衣袖,向地上唾了一口,轉身離開了。
在九殿下心里在九殿下心里他到底
成了什么樣子呢
接下來的幾天,陳守澄一直魂不守舍。那些宦官依舊欺侮他,可他甚至無力像以往那樣不著痕跡地反擊。渾渾噩噩之際,他聽說九殿下今日會前來向陛下問政,頓時精神一振,向幾名宮人許諾了種種好處,才拿到那一時段的當值機會。
“唉,我是真不想同你換的。”
那宮人笑吟吟地掂量著手中銀塊的重量,不大情愿地搖頭道,“現在宮里人人知道,九殿下的位置跑不了了,又生著與仙人一樣的白發,滿宮上下,誰不想多看九殿下兩眼興許能沾沾仙氣呢。”
陳守澄勉強扯出一抹笑,再三感謝了對方,接著捧起要送的東西,緊張地跑到廊下去。
九殿下似乎長開了一些。
他是來向老皇帝問政的,于是被幾位大臣簇擁著,舉手投足間盡是天潢貴胄的雍容氣度。周順緊緊跟在他身后,常青那個好命的也隨侍他身旁,觀文殿內的宮人看似在做自己的事情,其實余光全部追隨著他。
陳守澄亦是如此,他遠遠看得心焦,又沒有任何理由上前。忽然,他感到那位殿下的目光看似散漫地穿越了人墻,精準落在他身上。
一時之間,陳守澄渾身發麻,心跳如擂鼓。
就算是報復他也好那樣至少說明九殿下記得他記得他忘恩負義,記得他茍且偷生,記得他急躁地想要討好反而惹來怒火,記得他
然而那目光只是在他身上一掠,就仿佛一只散漫的鳥,什么都沒看到一樣移開去了。
陳守澄怔怔站在原地,看著陸空星在簇擁之下進入觀文殿中。
“”
四面都是逐漸寒冷起來的初冬的風,這風聲逐漸與陳守澄的呼吸重疊在一處。他大口喘著氣,恍惚間,似乎踏步于茫茫雪野之上,裹著絨毛斗篷的小孩子正在雪地里蹣跚前行。
也許是走得累了,小孩子將斗篷的帽子掀開一些,露出與雪同色的白發。他就這么站在原地望著天,靜靜休息了一會兒,然后繼續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風雪里,陳守澄鬼使神差般開口,喚住那個舊日的影子。
“九殿下,您要去哪里啊”
小皇子回頭,有些驚訝。但隨即,他認真答道。
“我要去找皇叔,我自己寫好了折子,請皇叔幫我送上去,為陳家求情。”
“陳家家主曾經救我,我必報恩,至少要讓他族中子侄活下來。”
雪野里的小皇子口吐仁善之語,說完,他就毅然頂著風雪,繼續上山去了。
陳守澄“”
一方是知恩圖報。
一方是知恩不報,甚至前世還恩將仇報。
陳守澄手中的東西掉落在地,將他從這場風雪幻境中驚醒。草叢里,白蛇蜎蜎行過,蛇身上沾染著幻惑的香氣。
陳守澄的神情變幻不定,終于,他眼神改變,下定了決心。
雪中送炭已經不可能,錦上添花,卻可以幫他度過心里這道坎,也可借此謀取未來的功名利祿。
他會動些手腳,用他前世掌握的那些陰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