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在窒息中打量,那是個大娘,半白的發梳成髻,額頭光潔得沒有一點碎發,眼角堆著紋路,她的眉眼讓他有股子熟悉感。
他看看還沒醒的宗懷棠,看看大娘,一下就有了答案。
宗阿姨你,你好。
陳子輕趕快從地上站起來,擦擦臉,整理了一下頭發跟衣服,拘謹地打招呼,他的心里有點慌,既沒想到宗懷棠是活人,也沒想到宗懷棠的媽媽還在世,更是在這種時候碰了面。
然而宗母只是滿眼哀愁地看著他身邊的宗懷棠。陳子輕愕然,宗懷棠的媽媽看不到他,看來他在這里的狀態是鬼魂。
宗母在窗外站了一會,身子就矮了下去,顯然是踩著凳子看的,她離開后,陳子輕往房門口走去。
鬼是飄著走的,能穿墻,陳子輕哪個都不行,他大概是脫離了自然法則,自成一條規則。陳子輕一出房間就愣住了。
幽靜的小院,蒼老的洋槐樹,樹下的小木桌,四面繁茂的林木,這不就是宗林喻養病的地方嗎
有風吹到陳子輕的臉上,他回了神,文字連接的那個時空里是深秋,樹都脫光了衣服,這里的樹葉微微黃。
不止一個是深夜,一個是白天,季節也不一樣,這里要慢一些。
怪不得在那里,梅雨季來的時候,宗懷棠的腿沒有異常,梅雨季過了,他的腿才開始疼。說明那個時候,這個時空才剛剛進入梅雨季。這個時空才是真真實實的1982年。
而那個時空,是1982年的宗懷棠筷子底下的1982年。
陳子輕捋著思路,他見到宗母進了一個房間,那正是宗林喻所住的房間。都不用考慮,陳子輕立即就跟了上去。宗母進去就把房門掩上了,她的聲音從房里傳了出來。
林喻,你弟弟又瘋起來了。
陳子輕躲在門外聽,宗懷棠真的有個哥哥叫宗林喻啊,就是不知道宗懷棠因為什么把他也加了進去。
估計是覺得制造廠需要一個廠長,自己又不想當。
廠長哪有技術員輕松。
陳子輕凝神
聽母子對話,這時他又希望自己有鬼的能力了,要是有,現在哪還需要這么費勁,他去窗戶那里偷看。
看到了什么,陳子輕嘴巴張大,嗓子里直抽涼氣。
宗林喻竟然是個植物人
那具身體在床上躺了太久太久,瘦骨伶仃沒有人樣,看不出一絲是宗懷棠雙胞胎哥哥的痕跡。宗母坐在床邊自說自話,只想有個人能傾訴。
媽媽這些年無數次地想,要是那晚不跟你爹吵架就好了,吵了架不自己回娘家,帶上你們兄弟倆就好了,你爹不讓你們留在廠里玩就好了,你爹多關注著點廠里的電路問題就好了。
越想越后悔,媽媽為什么還活著呢。
媽媽還活著,是因為你跟你弟弟需要媽媽啊
“那場事故帶走了你爹,你的健康,你弟弟左腿的健全,我以為你弟弟生病忘了那件事,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怎么就在三十歲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呢,突然就瘋了,說自己能見到鬼,還就是當年的那批工
“在那之前多有出息啊,整個嶺縣誰不說宗家的小兒子生得儀表堂堂,說親的媒婆就沒斷過,瘋了就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里,有時候說話都不是一個聲調,好像是身體里住了很多人,他腦子不清醒了,最近情況加重了,經常在笑,媽媽聽著
真怕哪天早上起來,你弟弟連媽媽都不認識了。
媽媽也怕他做傻事,他那筷子把手都扎破了,不知道疼一樣,神智是不正常的。
林喻,你要是平安長大,也跟你弟弟一般高,一般好吧,要是你能給媽媽出出主意就好了。
媽媽給你捏捏腿,什么時候媽媽來看你,發現你能下床了,那該多好啊。
陳子輕聽了個全程,他的腦中涌出來一個猜測,宗懷棠不知道他哥長大以后是什么樣,就按照自己的樣子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