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邢剪一頭栽倒在床下,昏厥過去。
他在額頭的劇痛中醒來,只身躺在床上,身邊沒有小娘子。
夢中夢。
又夢到了那日。
那是鈍刀子磨肉,他早就料到會有那一天,只是遲遲沒有來,就在他抱著僥幸的心理想著不會來了的時候,它來了。
頭頂的鍘刀落了,眼前炸開一片血霧,自此再也看不見腳下的路。
一年秋冬,管瓊背上行囊去游歷,她于第二年夏至返回義莊,帶回來個男子。
是有一次他們師徒跟秀才去縣里逛逛,落腳的那家客棧老板子嗣,他尚未娶妻,游玩期間遇到念念不忘的管瓊,厚著臉皮與她結伴同行。
他已經把家里的客棧賣了,打算這輩子給她燒火打雜,當牛做馬。
管瓊其實沒有什么喜歡不喜歡,她只是想著,自己的生命里有沒有可能會出現一個孩子,出現了會怎樣,能否給義莊帶來歡聲笑語,給師傅減輕寂寞悲苦。
“我生了,給師傅帶。”
“不必”邢剪毫不遲疑地拒絕,“師傅帶你們三個帶夠了”
管瓊一時興起的想法被扼殺在搖籃里了,她見師傅抬頭看樹上的桃子,便摘下一顆紅的給他。
“這桃子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邢剪嫌棄萬分,卻是把桃肉啃了個干凈,再難吃也吃了。
管瓊反正吃不下去,太酸。她忽地想到什么,腳步有點急地去了自己的屋里,不一會就拿著一個罐子出來。
魏之恕問她那是什么。
“這是當年小師弟給我的蜜餞,我存的是三分能平分的量,一直沒有再分。”管瓊的眉梢難得染上笑意,“我們分了吧。”
魏之恕興致缺缺“他都不在了,還有什么好分的。”
管瓊不那么認為“他在不在,都是我們唯一的小師弟。”
于是他們分掉蜜餞,把第三份埋在墳前。
管瓊在義莊歇息了一段時間再次出發,沒過多久,邢剪也出了趟院門,他這一走就是一年。
魏之恕經營義莊生意,不時被姜明禮騷擾,總要謾罵動手,最后見血。
姜明禮每次走之前都給魏之恕清理臟污。
魏之恕嘲道“姜老爺,我是嫖客,還是娼妓”
“你是魏兄,是唯一一個可以扇我耳光,在我衣袍上留下鞋印的人。”姜明禮說著,拂袖而去。
魏之恕啐了聲“阿旺,追上去咬一口”
阿旺正要追,魏之恕急忙把它叫住“傻狗,真要咬了,他會宰了你的。”
魏之恕把門摔得極響,他走到墓前坐下來,周身的尖銳刻薄盡數都褪去,低聲和小師弟訴說。
“義莊這個月賺了一百兩以上。”
“九成是姜明禮私下轉了幾手,轉到我這的,他惡心誰呢,咱義莊做的死人生意,雖不能大富大貴,卻也干干凈凈。”
“我不是年輕小伙了,上回閃了腰,現在都沒好,他當我是金剛不壞身嗎,癢了不知道找其他人嗎,睡個覺的關系,誰也不是誰的誰。”
“小師弟,你怎么一死就走了,你好歹把姜明禮嚇出雞瘟。”
“忘了,他又不用,犯了雞瘟也不受影響。”
“小師弟,我昨兒夢見你了,你說人這一生,沒有什么所謂的歧途,你說我走自己想走的,就是我的正道,現在想想,你這話有大道理,二師兄悟了,早該悟了。”
魏之恕用袖子擦拭墓碑,沒什么灰,他天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