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忌日,”魏之恕把風吹雨打中褪色發舊的蓋頭撩到后面,墓碑像是變成了小師弟的笑臉,他摸了把,“師傅跟大師姐會回來看你。”
到了那日,義莊師徒三人聚齊了。
兩個徒弟沒在墳前多待,他們不打擾師傅,讓他慢慢燒紙,慢慢說自己想說的話。
邢剪四處找樹枝,阿旺叼了一根送到他手邊,他的脾性不像以前那么急躁剛烈了,對阿旺也不兇了,搓兩下它額間白毛,讓它出去抓蝴蝶玩。
盆里的紙錢越燒越旺,越燒越多,邢剪一把又一把地往里丟,生怕愛人在地府生活拮據,吃不好穿不暖。
“昭兒,師傅能不能去找你”
“師傅快撐不下去了,你也不來我夢里。”
邢剪疊一個元寶就丟進去一個“我不是要食言,答應讓你如愿,我肯定會想辦法做到,可是,”
起碼給我點甜頭,后面全是苦的,一眼望不到頭的苦。
日子過得很快,有多快呢,盆里的灰燼像是還沒完全冷卻,寒冬就來了。
夜里,邢剪掖了掖被子,手臂張開,往上招著收攏,懷里仿佛有個人,怕冷地蜷縮著手腳塞到他腿間。
師傅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邢剪這夜沒睡好,他爬起來抄經書,活一天就抄一天,今生沒能做成長久的夫妻,沒能白頭偕老相愛一世,那就求來生,還有來生。
筆墨干得慢,邢剪將紙拿到燭光前抖動,左手空蕩蕩的,小徒弟走后他就沒再套過假肢了。
那假肢被他扔進了江里,沉船的方位。
可能沒什么意義,也可能是種告別,一種寄托。
到了來年,魏之恕還跟姜明禮掰扯不清,每次出門都挎著臉回來。
邢剪在院里給阿旺剪毛“姜明禮還在要挾你”
魏之恕踢飛地上的一團團黑狗毛“小師弟的墳在這,我哪敢胡來。”
“你大師姐可以在外地定居。”邢剪道,“我這邊一把火帶他跟我一起燒了,隨風散去,到那時誰也威脅不了你。”
魏之恕腿軟地撲通下跪“師傅,求您讓我有個念想”
“出息。”邢剪皺眉。
沒過幾日,魏之恕又要出門,他回來時卻是滿面笑春風“師傅,我脫身了。”
邢剪為了慶祝,帶他去酒樓喝酒。
樓下有人議論姜老爺跟哪家小姐的婚事,就定在近日,聘禮多么多么豪氣壯觀。
姜老爺年過三十才娶妻,原是在等真命天女。
魏之恕聽了譏笑,什么真命天女,不過是個可憐人,姜明禮揚言要妻妾成群,他先做丈夫,后做父親,生一堆子女承歡膝下。
姜家老爺不可能膝下無子,后院空虛。
還想隨心所欲,那就做不成姜家老爺,聰明人自會做出取舍。
魏之恕把空酒杯放桌上,倒滿,他夾一塊牛肉送到師傅的碗里,第二塊才給自己。
邢剪看了他半晌“魏二,你出去散散心,如果碰上你大師姐,你們就一塊兒走。”
魏之恕笑道“我正是這么打算的。”
邢剪很久沒去江上撈尸了,他有日留阿旺在家看門,孤身撐船去了江里,一撈就忘了時間的流逝,從白天撈到了晚上。
鉤子甩進水里,鉤到了什么尸體,怎么都拉不上來,他下水查看。
水底有個人,就站在那里,尸首青白,頭發里有條小魚。
邢剪摸著他的頭發,趕走那條魚,你怎么跑這兒來了,藏這么深,讓師傅好一通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