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川躺倒在岸邊,膝蓋的切口是條懸崖,往下盡是空癟,濕漉漉的褲子貼著地。
塘埂上的人都看著他,從上自下地看著,他們沒人下去搭把手,包括堂兄妹里跟他接觸最多的梁云。
因為他沒有散發出需要求救的信號。
不知哪個小孩頑皮地往塘里扔石頭子,濺起的水花打破了怪異的寂靜。有道身影闖入那片不容靠近的禁區。
“南星,你下去干啥,津川不都靠自己上來了嗎。”二嬸喊。
陳子輕頭也不回,他咳喘著從塘埂上踉蹌著跑下來,哭墳一般跪趴在梁津川身邊。
梁津川看了他一眼,把眼睛闔上了。
陳子輕的喉嚨還因為浸水發疼,說話聲抽緊帶著些許嗚咽“津川津川你沒事吧津川”
梁津川沒反應。
陳子輕一遍遍地叫他名字,嗚咽聲愈發清晰,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梁津川的腦袋偏到一邊“閉嘴好嗎,嫂子。”
陳子輕默默閉上了嘴巴。
十里八村傳遍了。
就那個下廟村啊,就那個梁柏川的媳婦啊,他跳大水塘了。
不是不想活,是去救小叔子的。
那可真是,村里好多人都在塘邊見了個仔仔細細,他一下都不猶豫的跳下去。
旱鴨子一個。
為了小叔子,連命都不要。
梁柏川命好,討到那么賢惠持家的媳婦,命也不好,年紀輕輕就讓雷劈死了。
小叔子命好,有個那么心地善良仁義雙全的嫂子,命也不好,十幾歲的年紀沒了雙小腿。
所以說啊。
好事不可能都讓一個人占了。
陳子輕當晚就被村長叫過去批了一頓,說他不該不顧自身安危,救人這個行為本身是崇高無上的值得歌頌,但生命只有一次,要對自己負責。
然后就給了他一袋過年走親戚留到現在的豆粉,讓他帶回去喝。
他推著說不要,村長推著說不要不行,兩人從堂屋你來我往地互推到院里,再到大門外。
最終以村長沒站穩摔了一屁股敦,陳子輕帶著豆粉回去結束。
豆粉的包裝真結實,推了八百個回合都沒有扯破。
陳子輕路過二嬸家被叫進去聽她嘮叨,片刻后出來,他手里那袋豆粉的包裝拆開了,里頭還剩五袋。
剩下五袋留在了二嬸家里。
陳子輕繼續走,他從三
嬸家門前經過,三叔把他喊進屋聊了會天,豆粉從五袋變成三袋,留下的兩袋分給了她的一對兒女。
然后他去四嬸家門口,三袋還是三袋。
那個瘦小畏縮的四嬸給了他一袋紅糖,說是補血的,讓他補一補,別因為落水傷了身體,他怕把人推倒就沒上演互推的流程,可他不喝紅糖水。
而且他跟四嬸在這之前沒有交集,沒有接觸。
四嬸家鄰居正在送親戚出門,親戚送了什么看起來挺高檔的禮盒,鄰居不肯要,親戚趁人不注意把禮盒往門里一丟,撒腿就跑。
連跑帶踉蹌,像是逃命。
陳子輕現場學習,把紅糖輕丟在四嬸家門前。
四嬸撿起紅糖就追了上來,他追到陳子輕跟前的時候,褲子里那股腥臭在劇烈奔跑的情況下發酵,幾乎讓陳子輕有一瞬的窒息。
大概是陳子輕的表情暴露了什么,四嬸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不自在,他遞紅糖的手垂下去,身子也往后退了退。
陳子輕被這一出搞出了一股子負罪感“四嬸,你”
四嬸打斷他“紅糖你不要嗎”
“雖然好幾年了,但還是好的,能喝的。”瘦弱的男人自言自語,“里面沒長蟲子就能喝。”
陳子輕能接受跟村長的互推大戰,卻沒想對著四嬸這樣的人,他動動腿趕走圍上來的蚊蟲“我家里有呢,別人送我的,好幾包,津川平時不喝,就我一個人喝,今年都喝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