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極心里隱隱有種揣測,雖然夢中并未言明,但這兩個或許是他和阿婉的孩子吧否則阿婉原本都咬著牙沒哭,卻在寫到“落地天折”時開始忍不住落淚了。
想到這些,寫字時希求的平心靜氣沒能做到不說,這下筆的心更亂了,寫的字便也筆鋒凌亂不成樣子,胤初將那張紙掀起來,煩躁地團成一團扔到地上,他抬起頭,才發現一地散落著的都是這樣的紙團了。
何保忠立在邊上,他貼著墻一動不敢動,那么大一只,還妄圖將自己縮起來不讓他瞧見。胤初無語,呵道“你過來還想嵌進墻里去不成”
“哪能呢爺,奴才是怕踩著您御筆寫過的紙呢。”何保忠舔著笑臉。
胤初如今瞧見他也覺唏噓,他是梁九功收在膝下養老的徒弟,太監們沒有根,徒弟大多就跟自己親兒子一樣疼,尤其梁九功原本是遭了災全家死絕才一刀切了子孫根才進宮的,在外頭也沒親人了,可何保忠交到他身邊,卻不得善終。
有時候胤初也會大逆不道地想,說他是康熙親手養大的,倒不如說他是在梁九功背上長大的吧他出生那幾年三藩之亂正是最緊張的時候,皇阿瑪哪里有心思天天照顧一個奶娃娃,又怕別人害了
他,只能讓最親信的大太監天天背著、盯著。
這么多年,有多少想要收買梁九功的人,梁九功一個也沒接,在他心里,他的主子或許除了康熙只有太子一個,且看梁九功這么多年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不知替他在皇阿瑪跟前說了多少好話,也不知多少次在皇阿瑪召見他之前悄悄暗示提點他,就可知道一二。
可皇阿瑪又怎么會聽奴才的話么
拿個火盆過來,把這地上的紙都燒了。
“噁”這胖子顛顛地去了。
胤仍瞧著何保忠歡快的肉山蕩漾的背影,也不知后來,梁諳達有沒有被他的事牽累,還有沒有人養老送終
他呼出一口氣,擱下筆,預備去看看阿婉起來了沒有,看到她,他的心才能徹底靜下來。胤仍穿過長廊,正賣力地擦拭廊柱塵埃的小太監見了他連忙滾到地上磕頭,他視若無睹地越過這些人進了阿婉的屋子。
這些人都是行宮里的太監,也不知道是誰的人,胤仍從來不多看他們一眼。走近阿婉的屋子一瞧,她竟然也在臨窗寫字,還一副認真的模樣。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胤仍起了一點好奇心,沒進屋子,站在門口侯著的碧桃瞅見了他的身影,眼睛吃驚地一瞪就要跪下去,他連忙將手指豎在唇上“噓”了一聲。
碧桃就把那聲“給太子爺請安”生生吞了回去,靜悄悄地跪在地上。她心想太子爺還是這樣喜歡捉弄他們主子。
胤仍悄沒生息地走到窗子邊,只剩背著手往里探了探頭。
阿婉的窗子外頭種了一從綠竹,冬季里已凋零了許多,倒還是這深秋里難得的一抹青綠,他看見阿婉就坐在青翠之間,微微低頭,露出一截素白的頸。
程婉蘊低頭寫得專心致志,竟然沒發覺窗子外頭多站了個人,寫到一半,還咬著筆桿子冥思苦想,一副絞盡腦汁努力回想的模樣。
胤初見她低頭寫了兩個字,然后又頓筆想個半天,復又蘸墨繼續寫,那煩惱的小模樣甚是可愛。在寫什么呢他沒忍住出聲。
程婉蘊被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結結實實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還把手里的毛筆給甩飛了,灑了一地的墨跡,她呆呆地扭過頭望向窗外,才柳眉倒豎,怒道“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