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們還是買下了這包鹽,說是拿回去試吃,若是好,再大量過來買。
掌柜的又說好的呀,只管來找他,以后買得多了,還給折算多送斤兩說些好話,笑瞇瞇地把他們倆送出去了,然后等程婉蘊他們走遠,回頭就呸了一聲“一聽口音就曉得是北方來的行商,還給奴仆們吃用呢,肯定是買回去自家吃的,哼,窮酸樣
回去的路上,胤初也禁不住感嘆“鹽價太貴了,這可不是辦法。”
程婉蘊也跟著點點頭您瞧那鋪子冷冷清清,連青鹽都得花費三百文,以后只怕一日也賣不出多少鹽了官鹽貴了買不起,但老百姓總得吃鹽呀
她說著悄悄瞄了太子爺一眼,發覺他也神色嚴峻,應該是也想明白了她話里話外的意思。鹽業最可怕的其實不是老百姓吃不起鹽這種事,而是鹽價不均衡導致整個經濟崩潰清朝的地區代理商,只能賣這區域的鹽,所以揚州兩淮地區,就是吃淮鹽,兩廣、福晉就是吃粵鹽,蜀中便是吃井鹽,按理說,這個政策應當是個好政策。
這樣會大大節約鹽運的費用,可以保障產鹽區輻射范圍內的地區都能吃到較低廉的鹽,但當初制定這個政策的人一定想不到,這法子被鹽商弄成了地區壟斷,他
們一面不許別的地區便宜的鹽流入,一面隨意抬高本地鹽價、高價發售,短秤摻沙,好獲取更多的利益。
清朝雖然有鹽運御史,但這個機構可不是咱們后世的市場監督管理局,而是用來圍剿私鹽的。因此,清朝鹽業如今看著無比興旺,但盛極必衰,這里頭已經埋下禍根了。
被壓迫壓價的鹽場灶戶、被迫食用加高劣質官鹽的百姓、禁止不絕的私鹽泛濫,這些全都在侵蝕鹽業的根基。程婉蘊看過電視劇,所以知道這制度最多就到乾隆朝了,也就再吃幾十年紅利罷了,嘉慶時官鹽已經全面滯銷,兩淮地區八成的人都在偷偷購買私鹽。
當然官鹽價格居高不下,也不能光怪鹽商,瞧瞧今日那些鹽商、官吏、官商女眷之間多么融洽、友好,鹽商們又是怎么揮金如土地“伺候”主子的
這樣的場景只怕日日都在上演,鹽商不抬高鹽價,根本滿足不了官吏層層敲詐勒索。程婉蘊是歙縣人,所以很清楚辦理一個行鹽的“營業執照”有多難,官府明面上規定只要一二千兩,但里頭手續繁雜,可不是一個部門、一個窗口能辦得完的。
聽到這里,是不是覺著十分耳熟
后世也是大大領導了,才開始做什么線上辦”、“一次性辦完的改革。在程婉蘊小時候那個年代,要去窗口辦什么業務,不請辦事人員吃個飯、塞點小紅包,那都是一拖再拖很難辦成的,但幸好后世的大大,很有治貪腐、自我改革的決心。
如今辦事又簡單了起來。
但在清朝,想要辦一本鹽窩子,每層官吏都要敲詐勒索一次,說是一二千兩的手續費,最終沒個幾萬兩下不來臺。而且辦下來以后,除了這本營業執照規定要繳納的課稅之外,每年要繳納的各種雜費高達92種
什么窩單費、請單費、照票、引目、護照、桅封費,水程費,你的鹽場生產完鹽,各院司監要批五次公文,你運鹽到港口,要給停船費、船位費、裝卸費,去交稅要給各衙投文費,蓋章要給烙印編號費,走運河每個口岸要給一次水程費,港口放行要給放行費,名色百出,防不勝防。
這些雜費加起來,每年就得花費百萬兩,而真正能進到國庫的,不過一個“綱本課稅”罷了,其他都被各級官吏吞掉了。所以,賣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賣得起的,人人都以為這些鹽商是當了鹽商以后才得以富甲天下了,只看到他們過得奢侈,但有沒
有可能,他們在成為鹽商之前就是各地豪強富戶了
官鹽這種東西,普通小商人乃至于小官是絕對玩不轉的。
所以為何各鹽商都拼命供家族子弟讀書為何他們年年都要回家鄉建書院、非常重視教育,為何說鹽商不僅促進經濟發展,還促進了揚州文化繁盛為何程世福這樣傻、這樣窮,吳家也要把嫡女嫁給他是因為他們打不過,只能加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