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課業也和別的皇子皇孫不同,一般只給他布置幾個簡單的字,讓他練習握筆、臨摹字形和筆畫。但他們顯然沒料到,弘皙不僅能坐得住,他甚至很喜歡讀書師傅們講的道理,他總是一邊臨摹一邊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一心二用,竟然還記得特別牢固,比他年紀大的小皇子、皇孫都還沒背下來的,他連師傅拆解下來的注釋、釋義都背完了。
雖然他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他習慣這樣,先在腦海里記起來。回頭再自個琢磨,琢磨不出來了,他就會找個機會開口問那些他覺得可能會知道的人。
在問問題這事兒上,弘皙也分人。
還不如問添銀呢。
添銀如今算是弘皙最喜歡的人了。
因為弘皙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問題,添銀都會認真回答,他不會像奶嬤嬤那樣哄騙糊弄他是的,他已經不會相信奶嬤嬤那些騙小孩子的話了,他能分辨得很清楚,也不會像其他太監那樣什么都不知道。
他對他很尊敬,不是主子奴才的那種尊敬,而是把他當成個小大人,弘皙喜歡這樣。
添銀是程婉蘊走之前,特意從庫房里調出來給弘皙當大太監的,因為弘皙身邊的太監當初都挑得小年紀的,想著陪他一起長大更好,就像太子爺身邊的何保忠一樣。
在毓慶宮后罩房,兩個孩子還睡在她次捎間,她身邊有那么多人能一起看著兩個孩子,但到了寧壽宮沒個老成人看著不行。
添金要總領所有的事情,青杏照顧額林珠,何保忠則還管著毓慶宮里的其他事情,弘皙身邊少了個能時時刻刻陪伴他的可靠人,于是她臨走之前,就笑著跟添銀說“我把二阿哥交給你了。”
添銀也沒有二話,跪下重重磕了頭,默默回去把庫房鎖了,拎著個只裝了幾件衣裳的破包袱,就走到弘皙身邊站著。
程婉蘊見他這樣落拓,不由嘆口氣。
這幾年下來,添金都在外頭給他老子娘買了房屋和田地,幾個兄弟也全仰仗他送出去的銀子過活,他雖然自個沒了根,但他哥哥把自己的小兒子過繼到他膝下,日子過得十分紅火。
而添銀呢,還如剛入宮時一樣,他這幾年下來一分銀子沒攢下來不說,人也不見有什么變化,他是心中有堅守的人,深藍色的太監服硬生生穿出了青衫如竹的感覺。
但程婉蘊也得感謝他,因為他總是拿自己的積蓄資助、幫助很多內務府的小太監,有的是粗使太監,有的原本是粗使太監,如今已經在內務府或者別的宮里得了臉。
太監沒有根,更抱團排外,很多受過添銀幫扶的小太監都把他當恩人,畢竟很多人當時真就在生死邊緣,沒有那一頓飯、一件衣服、一點湯藥、一塊炭火,也許就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程婉蘊后來知道后,便每年都拿一筆銀子給添銀當成救助基金,讓他拿去幫助那些剛入宮的、被人作踐的貧苦小太監。
她不想太打眼,因此都不讓添銀說出是她的銀子,但添銀對外都說自己是毓慶宮程側福晉的奴才,
在外人面前各種夸贊她這個主子多么體恤下人、多么仁善,一只螞蟻都不敢踩死,若不是她心善默許,他也不能做這些事情。
程婉蘊有一回去找王貴人說話,回去路上忽然有個不認得的小太監原本在掃地,見她路過,突然撲通就跪下給她猛磕頭,差點沒把她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