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蘊不知太子爺打哪兒受的委屈,還以為是康熙那根筋又搭錯了教訓兒子,因此上山路上使出渾身解數沒話也要找話說,就是見路邊一根竹子生得彎,也要指給太子爺瞧,務必讓他沒空隙去想別的。
她懷著孕,兩人披著夜色與晨露走走停停,后半段侍衛們抬了滑竿過來,于是這腳程才快了一些,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等行至山頂毛竹搭的小涼亭,眼前還是一片云蒸霧繞的景象,舉目望去,什么也看不見,唯有翻涌的云海。
只是遠處的天已經變成了淡淡的青色。
胤礽張開一條大披風,將兩人一齊裹了進去,便挨著靜靜地等朝陽。
程婉蘊見太子爺還是不大吭氣,也跟著提心,還有一點點心疼。他的性格里有很多壓抑的地方,這都是康熙自小帶給他的,他只有這樣一個似君非君的父親在身邊,還對他無比無比地嚴苛,要求高得天花板,太子爺自小就得拼命努力活在康熙以及其他人的期望里,他的人生完全掌控在康熙手里,學業、婚姻甚至隱私的生活,能夠真實成為他自己的時候極少,這樣一次在她面前真情流露,將那個在她肩頭趴著哭得比小狗還潦草的“胤礽”,無法控制地暴露了出來,或許都已讓他不知該怎么面對自己了。
但他是她朝夕相伴十一年的人了,或許上輩子她都沒有和一個人那么長久地陪伴過,人非草木,即便無法成為真正神魂相授的愛人,她也是盼望著太子爺能開心、能順遂的。
望著天邊漸漸亮了起來,程婉蘊便在此時在太子爺懷里抬起頭來笑道“一爺,別發呆了,有句老話怎么說來著長夜總會過去,黎明終將到來您看,太陽要出來了”
隨著程婉蘊的話音落下,先是幾縷微弱的光芒穿透云層,隨后更多、更大的光亮將正片正片的云海都映成了璀璨之極的橘色乃至紅色,下一刻,一輪紅日便在云層中噴薄而出,它好似是撕裂了那厚厚的云層沖出來似的,霎那間光芒四射,天光大亮
胤礽卻沒有看日出,他下意識低頭去看阿婉,她攏在披風大大的兜帽之下,臉被初升的陽光映成了金色,但卻是剔透又清澈的,他一瞬間連她臉頰上細微的絨毛都能看見,她激動地指著那輪緩緩升起的太陽,一會兒又回頭扯住他的衣袖“您看我做什么,您看那邊啊多漂亮啊”
她仰起頭來,大大的杏眼里盛滿了碎金。
胤礽不知為何,眼里浮現地卻是那個臥在床榻上,已薄得像一張紙的阿婉,她眼里空落落地穿過了廢太子的身子,越過宮墻,越過天邊的云彩,也不知在看什么,喃喃地說著“一爺,我想回家了”
他眼含熱淚,低頭親吻她。
至少,他的阿婉絕不會再變成這樣了,她還是這樣明亮,仍舊是一直照在他心頭的陽光。
程婉蘊后來一直不大好意思地將臉埋在太子爺的胸口侍衛們都在后頭看著呢
等著云霧徹底散去,太子爺心里的結好似也沒解開,程婉蘊把玩著太子爺胸口的如意紐,想著該怎么辦,卻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太子爺有幾分冷淡的聲音“額楚有個友人,他奉父母之命娶了妻,只是他這妻子是個極爭強好勝的,兩人性子很有些不合,他那妻子自襯有幾分精明手段,只念著站穩腳跟必要拿了權柄來,為了那點權欲算盡機關,反倒不將夫婿放在了眼里,只管揮霍指示,任爾所為”
額楚程婉蘊原本聽得有些一頭霧水,隨即慢慢地聽到后頭,她越發有了既視感,這神色漸漸古怪起來,身子也有些僵硬了。
這個友人怕不是太子爺自個敢情,她誤會康熙了
這敢在老虎屁股拔毛的,另有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