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匕首狠狠地插入桌案中,削掉了一塊桌角,抬起燃起火焰般的眸子,“爾等謹記,從今以后,即便我死,準葛爾部的后世子孫,亦永世不得順清”
“是噶勒丹策凌大汗”
胤礽猛地醒了過來。
屋子里拉上了床帳子,因此顯得很有幾分昏暗,胤礽坐在床榻上一時無言,他側頭看了眼仍在熟睡中的阿婉,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看你,這就是你給額林珠找的好夫婿啊”
哈日瑙海是小名,后來策妄阿拉布坦似乎也覺著自己取名過于隨意了,便在冊封世子時正式給兒子改名噶勒丹策凌,只是每回他回來,阿婉和額林珠都還愛喚他哈日瑙海。
這么多年都習慣了。
胤礽起身穿衣,走到毓慶宮的院子里,他微微仰起頭,呼出一點白氣,望著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原來他倒下了以后,不僅僅阿婉、叔公、懷靖他們這些環繞在他身邊的人沒了好下場,就連那樣遙遠的準葛爾部、連不過在東宮撫育過幾年的哈日瑙海,都被算作了太子黨受到清算的波及
哈日瑙海念著他與阿婉的情分竟舉部叛清,除了被逼無奈,或許也存著為他們鳴不平的心吧,只是這仍舊讓胤礽心情無比復雜,即便是他失勢死于傾軋,他仍舊不愿大清再起兵戈。
“爺,已是未時二科了。”何保忠揣著個懷表,躬身上前說。
不能真把老四一個人丟在那兒,胤礽點點頭“走吧,先去寧壽宮,再去戶部衙門。”
陪皇太后說了有大半個時辰的話,聽聞皇太后如今年老眼花,時常看不清字又認不清人,又讓人給皇太后送來格爾芬從西洋帶回來的老花鏡,是用最好的玻璃磨成的,透亮清晰還輕便,皇太后一戴上就笑了,直夸這東西極好,胤礽這才放心離去。
坐上肩輿一路搖搖晃晃,雪堆積在華蓋頂上,時不時便往后滑落一大塊,發出簌簌的聲響,正好經過御花園里的大湖,落雪聲中還有許多笑聲,胤礽從傘蓋底下往外望去,正好看見額林珠穿著冰靴像曠野的風一般從眼前掠過,哈日瑙海就跟在身側。
湖面上除了他們,還有十五、十六阿哥,以及胤祥的兩個同胞妹妹八公主和十公主,十公主身子弱,小小的女孩兒沒下場滑冰,而是坐在湖邊替哥哥姐姐們看衣裳,懷里抱著一堆各式各樣精美華麗的披風,順道給哥哥姐姐們拍掌鼓勁。
胤礽死死盯著哈日瑙海,如今的他眉目雖也天生幾分清冷,卻還是個透凈的少年,不似夢中那樣灰暗、絕望又冷漠,如今的他望著額林珠時總不自覺露出笑意來,好似雪山上融化的積冰,當然,落在胤礽眼里,便是透著股小狗般的傻氣,讓旺財借他一條尾巴,說不定已經搖起來了。
哼。胤礽收回目光,心里卻還是不得勁,他手癢癢的,從幾個月前策妄阿拉布坦在木蘭為哈日瑙海請康熙賜婚之日起,他就很想好好揍哈日瑙海一頓了,只是一直沒找到借口,若是無緣無故揍了人,又怕阿婉護短生氣,胤礽頗有些進退兩難。但他還是下定決心,回頭抽個空要狠狠揍好好找這小子談一談。
至少要壓著他讓他發誓,不困發生什么事,一輩子都不許反清
等進了衙門,本以為老四仍舊一人在可憐兮兮地案牘勞形,胤礽路上想到此還有幾分不忍,還在心里自責自己身為兄長,竟然不如弟弟吃苦誰知他剛踩進去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定睛一看,原本堆滿了文書賬冊和算盤的雜亂長案已經清理了干凈,上頭擺上了三大盒雕著喜上眉梢的紅木食盒,食盒底下盛著炭火,烘得里頭的羊角包還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