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得發亮的葡萄藤攀在木架上,絲蔓高低錯落地垂落下來,泛青的葡萄結了東一串西一串,都還很小;右側是爬滿了一整面墻的薔薇,在夏日里也開得姹紫嫣紅,院子里的青石板洗刷得一塵不染,但縫隙里卻生著不知名的黃色小花。若是在正殿里,這樣石板縫里的野草野花是要拔干凈的,但在后罩房,好似為了一點野趣,連石板里冒出來的野草野花都能得到優容、肆意生長。
專門建起來給孩子們玩的滑梯、給貓兒狗兒蓋的縮小版宮殿,太子妃都聽茉雅奇說過,今日親眼見了才覺著不可思議。
太子妃有些怔忪在原地。
因為不論是滑梯還是貓狗房,都貼著小小的對聯與福字,咪咪的家橫批是“貓肥家潤”,對聯是“大臉貓大臉貓愛吃魚,喵咪咪喵咪咪喵咪咪”。旺財的家橫批是“旺旺大吉”,對聯寫得是“肚圓滾滾生活汪汪,狗臉圓圓日子甜甜”。
就連兩只養魚的大銅缸上都貼著年年有余,還總朱砂墨細細畫了兩條胖乎乎的魚。
字跡很熟悉,是太子爺親筆。她難以想象,對著她那樣冷漠的太子,竟然會蹲在狗窩貓窩前頭,一邊聽程佳氏編排這樣胡鬧的對聯,一邊還親筆寫了,留下這樣不正經的墨寶。
從小就很少感受過所謂家的溫馨的太子妃,多年來一直不停歇、不回頭地往前沖鋒,將什么都拋下了,如今甚至不能辨別從她心底涌上來的那股不知名的酸澀是什么緣故。
程婉蘊已經迎了上來,恭謹地福身道:“妾身給太子妃娘娘請安,日頭大,娘娘里頭坐。”
等坐到了葡萄藤下,手里被塞了一杯熱融融的茉莉花梅子茶,吹著慢悠悠的風,天空湛藍如西洋舶來的玻璃,映著后罩房里濃郁又安然的夏日,太子妃才驀然回過神來。
院子里的空地上還擺著那十幾盆干巴巴、蔫巴巴的水仙球,是與這個院子里從磚縫里透出來的生機勃勃截然不同的。
注意到太子妃的眼神,程婉蘊忙解釋道:“皇上剛賞下來的,打閩地來的水仙花,妾身正不知該怎么處置呢,是不是得用水養一養”
水仙在閩地到處都是,尤其是漳州水仙,極有名氣,一到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養著,太子妃下意識就答道:“不,水仙一到夏日就不再生長了,這樣曬干了的,要用細棉布包好,放進冰窖里去存著,到了冬日才會再次抽芽開花”
程婉蘊恰好得到了答案,一拍掌笑道:“妾身真是問對人了本來還想找人去花房問呢,如今省了功夫了,多謝娘娘解惑。”
太子妃看著她對著她也毫無芥蒂的神色,忽然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隔了會兒才擠出笑容來:“今年正月后,我有個侄女進宮來住了幾日,你也是見過的,你看著如何”
程婉蘊心想,終究還是來了。
她之前聽過唐側福晉有關太子妃侄女的八卦之后,就想過太子妃會不會為了這事兒來找她,但直到大選都開始幾日了,正殿也沒有動靜,她又覺著太子妃可能罷休了。
今日聽說她突然過來,而今日下午正好就是閱選正白旗,她心里就有個預感。
怎么說呢,程婉蘊憤怒吧,也不大憤怒,慌亂吧,也不慌亂,因為太子爺早就跟她挑明了態度了,她心里是有底的。
因此,她沒有接這個話,而是指著地上那水仙輕聲道:“娘娘,你看這水仙,它受不得夏日的酷暑,只能在冬日里開花,花有花時,若放在涼房里,硬是催生出來或許也能成活,但不合時宜終究不能長久,你說是不是”
太子妃一怔,她都已經想好了,若是程佳氏用太子爺來壓她,她便也用嫡母的身份壓回去,結果程佳氏卻在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