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的春日竟然比冬日格外冷些,連續幾場大雪幾乎沒有停的時候,時而還夾幾場雨,不說宮巷、溝渠堆滿了雪,幾夜就將紫禁城各宮的井口都封上了。
所幸大雪封路前,萊布尼茨到底進了京,后半段漕船幾乎一邊鑿冰一邊凍住艱難地往前挪去,等進了通州更是冰厚得鑿也鑿不開,只好換了馬車在凄迷風雪中一路跋涉。
歷經千辛萬苦總算到了,但旅途顛簸讓萊布尼茨已然病倒了,來不及覲見康熙,就先住進太醫院的值房里頭,日夜叫太醫看顧,開了方子、又每日針灸熏艾。
弘晳擔憂得不得了,幾乎每日都要過問,還磨了太子爺去看望過一回,回來后便松了口氣“萊先生倒很精神,約莫是路上累著了,只是太醫說他痛風嚴重,又時常右腹疼痛、口中常苦,只怕是患了膽癉之癥,要用雞內金方輔之針灸熏蒸之法好生調養,平日里暫且勞累不得。”
“萊先生年紀大了,痛風是常有的毛病,要少吃點魚鮮,膽癉之癥也只得慢慢養著了,幸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癥。”程婉蘊正給烤爐子扇風,打算做個洋蔥肉丁的德國口味大披薩給萊先生補補身子,“下午你再過去看萊先生的時候,就把這大餅帶去給他嘗嘗鮮。”
弘晳看著所有餡料都鋪在上頭的大圓餅,心里不由嘀咕,額娘時不時忘了把餡包進去了這樣能好吃嗎
雖有些懷疑這東西的可口程度,但還是不明所以地應了一聲,他順道看了眼天色,厚重的鉛云海堆積在屋瓦之上,只怕一會兒還要下雪,便道,“額娘,那我先回前頭去了。”
“前頭那鍋餅已經烤好了,你既然要回前頭,把那鍋餅子捎帶過去,給你阿瑪、四叔、十三叔、十四叔佐酒,這兒還有額娘剛鹵好的豬頭肉、豬蹄和牛肉,還有幾個虎皮蛋,都裝好了,一并拿過去。”程婉蘊給兒子懷里塞得滿滿當當。
今兒額林珠、烏希哈和十公主的公主府都已經出了圖紙,太子爺把幾個兄弟就叫過來看看還有沒有要修改完善的地方,順道喝喝酒。
“慢點兒啊。“程婉蘊囑咐了一聲,就回屋去了,她今兒要處理的雜事還沒處置完,唐側福晉還在屋子里等她回去好好上班呢。
弘晳身邊兩個太監合力提著五層漆木大膳盒,這等豐盛的下酒菜實在難得一見,他搖搖頭,認命地當一回外送膳食的閑漢。
淳本殿里也是白茫茫一片,庭院里的雪剛剛積上,還沒來得及掃,也無人去踩踏,倒顯得清靜,只有一串貓爪子印逶迤著往墻頭去了。
四爺、十三爺和十四爺的貼身太監都坐在廊子里頭避風的地方侯著,三個人挨在一塊兒,往常這樣的差事是最難熬的,主子們在里頭說話吃酒總要一兩個時辰才能出來,他們在外頭能把耳朵凍掉,可又不敢多抱怨。
但今兒卻很是不同,實際上只有十四爺的貼身太監喜寶感到驚訝罷了,蘇培盛和十三爺身邊的李長安都是常來常往的,都習慣了。
十四爺是頭一回來,他原本是入宮給德妃請安的,正好遇到他四哥也在,結果從永和宮出來就遇上了來請人的何保忠,聽說有好酒喝,他跟十公主也有幾分情份,便厚著臉皮說也要來。
來的時候還有點不大好意思,特意讓喜寶回永和宮跟德妃取了盒內務府新做的攢盒糕點,總不好空著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