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就站在廊下背著手看十四胡亂忙活,又是要東西又是正衣冠,他自己都沒發覺,素來與風雪相襯的冷眉眼,現卻都松松地帶笑。
德妃將兩兄弟送到宮門口,十四自打那事兒后成日里躲著老八走,如今跟老四又親近了些,親兄弟以往鬧成那樣兒,德妃雖然偏心十四,但心里也知道大半的錯在誰身上,她怪十四混,又怪老四倔,心里也不是滋味。
德妃望著兩兄弟的背影并肩走入飄茫的大雪中,老四自己握了一把大傘,傘面微微向十四那頭傾斜著,風卷起兩兄弟的披風纏在了一塊兒,德妃卻眼眶一熱,不由低頭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再怎么不親,老四也是她生的,她雖然怪老四不親近她、不親近烏雅氏,卻也不會盼著他不好,只不過她更偏十四罷了,如今兩兄弟能勁往一處使,她也不用日日心里受煎熬了,也不用左右搖擺,能專心為兩個兒子打算了。
等倆兄弟的背影瞧不見以后,德妃也覺著精神飽滿,渾身都有了力氣,她回身吩咐身側宮女,笑道:“走,咱去翊坤宮找宜妃打牌去。”
十四跟著哥哥蹭酒,喜寶在外頭也戴上了毓慶宮太監專有的厚實羊毛手套,喝著廊子下頭月亮門邊上茶房里供應的姜茶,還有人給他們的腳下拿來了一個小爐子,滿滿的炭把他們三人凍僵的手腳都烤出了汗,他低頭喝了一口,姜味濃郁還有一絲絲甜,居然還放了糖
蘇培盛看他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就好笑,悠哉悠哉地靠在身后的廊柱上,挺得瑟地道“怎么著,沒吃過好東西啊”
喜寶身為十四爺身邊大太監什么好東西沒吃過,只不過這是在別人家里,又不是自個家里,哪里回回都有這樣細致的照顧
何況,人家不是刻意捧著他們,而是一向如此,喜寶盯著遠處在月亮門那邊掃雪的粗使太監,那太監穿得厚實的灰色棉衣,聽說里頭摻合了鴨毛,比平常棉衣暖和,他手上也戴著這樣一對羊毛手套,他們干活累了,隨時都能去茶房里要一碗姜茶喝,不管喝幾碗都不會有人多嘴。
而且蘇培盛還說,毓慶宮里的小太監有大雪天在外頭干活的,還發“低溫補貼”,月錢比別的宮里多半吊錢呢。
“要不外頭總說他們能分到東宮做事,是享福來了呢現在內務府的太監都以到毓慶宮當差為榮,現在的價碼起碼要孝敬五十兩銀子才能被管事的帶過來給太子嬪娘娘相看呢。”
李長安也喟嘆,看著那小太監干活干得渾身是勁的樣子,就知道他平日里不僅吃得飽還吃得好,低下頭沒有人苛刻才有這體格,他砸吧嘴說,“瞧瞧他們,再回想咱們當年進宮過得都是什么日子啊,哎呀,我真忍不住想酸。”
“得了吧,現在也不差什么。”蘇培盛從不想那種事,他覺著現在挺好的,雖說四爺確實有點兇,但主子擺擺臭臉也是常事嘛。
隨后又聽喜寶疑惑,“您說太子嬪娘娘怎么就不怕東西給了這些太監,他們倒中飽私囊拿出去換錢呢她怎么能知道這些東西一定能發到那些粗使太監手里”
蘇培盛嘿笑道“呦,就你這綠豆大的腦子,你還替主子們操心呢這你就瞧不起太子嬪娘娘了不是,這些手套、衣裳,都是要本人去領的,不給代領,壓根就不讓管事的沾手,而且這些東西都是有數的,甭管是衣裳還是手套上都印染上毓慶宮的名字、還繡了年份和太監的名字,壞了可以縫補,丟了可不給再發放了,太子嬪娘娘說了,善待下人是恩慈,但當主子的也不是冤大頭,這些東西都是精工實料的,不能隨意糟蹋,說毓慶宮的的那詞怎么說來著噢人工成本對,她說毓慶宮的人工成本本來就挺高了,因此這種事情做起來要有溫度也得有尺度,保管不當弄丟了的人就得花銀子跟管倉庫的借了,回頭得還的。”
喜寶雖然沒聽懂什么叫人工成本,也不懂什么叫集體榮譽感,但他也知道衣裳上都帶著毓慶宮的名字,穿出去多有面啊想來這些太監日常出去走道都得抬頭挺胸,這衣裳恨不得天天抱著睡呢,沾著毓慶宮三個字又誰敢拿出去賣又誰舍得弄得他都有點想要,喜寶羨慕地點頭“娘娘這一招叫人挑不出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