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玨遮眼的黑稠已然取下夙寒聲嫌棄他戴著那玩意兒會影響興致,詭異的白瞳如山巔雪,卻盈滿覬覦的欲念,和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喚我”
男人俯下身輕輕親了下夙寒聲帶淚的眼尾,低笑著吐出兩個字。
“叔父。”
“啊”
夙寒聲直接被嚇醒了。
耳畔嗡鳴陣陣,夾雜著幾聲清脆的鈴音,夙寒聲睜著失神的眼睛,眸底驚恐未散,喘息半晌終于回過神來。
“叔”夙寒聲本就神魂不穩,這回被這個夢嚇得幾乎奄奄一息,氣若游絲地靠在枕上,罵道,“叔你爹。”
前世睡了這么多年的姘頭,搖身一變成叔父。
哪怕夙寒聲再混不吝,也有些遭不住。
外面已入了夜,月上梢頭。
夙寒聲懨懨躺了好一會,軟手軟腳地撩開賬簾要水喝。
只是等了半晌,伴生樹卻全無反應。
夙寒聲踉蹌著下了榻,月光傾灑而下,隱約瞧見外室似乎有燭火。
“長空師兄”
無人應答。
夙寒聲赤著腳走出內室,剛將遮光的竹簾掀開,鼻間突然嗅到一股冷冽的香味。
寒茫苑的外廳點著一盞燈,照亮偌大房間,書案旁懸掛著一副字劍膽琴心。
那是夙寒聲大師兄為他題的字,已懸掛多年。
夙寒聲抬頭看去,遽然愣住。
崇玨一身青衣坐在那幅字下,神清骨秀,身側桌案放置著一盞玉質小手爐,一綹綹白霧裊裊而上,混合著凜冽雪香漸漸彌漫周遭。
不知來了多久。
夙寒聲呆怔半晌終于回魂,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終于得到解答。
他就知道
崇玨看著清心寡欲悲天憫人,實則離心離德口蜜腹劍,白日冷淡還愛答不理,入夜后竟然避著人來尋自己廝混。
怪不得一直蓄著發,未能遁入空門。
看來是六根不凈吶。
夙寒聲終于解了惑,忙嗒嗒地赤腳跑去。
可跑至近前,突然后知后覺到不對。
偌大寒茫苑內舍,無數玉鈴圍繞崇玨,蛛網似的分散懸在半空,隨著夙寒聲的氣息靠近遽然發出陣陣清脆鈴音。
伴生樹已許久沒有動靜,窗外的樹影劇烈晃動,影影綽綽的碎光落在崇玨冷峻的面容,帶來一股風雨欲來前的寧靜。
夙寒聲怔然看著屋中密密麻麻叮鈴作響的玉鈴,終于認出來
那根本不是什么生辰禮,而是驅邪的搖曳鈴。
崇玨點燃的香不知是什么效用,只嗅了一下夙寒聲便感覺軀殼虛乏,本就不穩的魂魄像是被那細細的白霧緩慢地往外拖,眼前甚至開始泛起黑光。
崇玨就坐在那,眸光好似沉淀數千年的神佛禪寂。
清冷一眼瞥來,宛如萬千鐘鼓在頭頂劇震。
夙寒聲眼前開始發黑“叔、叔父”
這聲“叔父”叫出口后,崇玨終于緩慢起身,素色白袍曳地,不知哪來的風灌滿寬袖,恍如飛升的縹緲仙人。
崇玨兩指并起輕輕一點。
塵末香燃起的綹綹白煙宛如游龍般,猛地朝夙寒聲襲來。
那是須彌山驅除妖邪、超度邪祟的香。
縹緲的霧也能化為最堅固的鎖鏈,纏繞在夙寒聲手腕、腳踝、腰身、脖頸,強行將他吊在半空,足尖懸空。
玉鈴還在叮鈴作響。
崇玨那雙墨青的眼只有悲天憫人的漠然,全然沒有方才夢中與他耳鬢廝磨的。
“你不是蕭蕭。”
夙寒聲年紀小,同崇玨身形相差極大,被塵末香鎖著懸地三寸,才勉強和他直視。
他迷惘道“什、什么”
“諸道無常,法相虛妄。”
崇玨開口道了聲偈文,仿佛透過這副皮囊看透夙寒聲的神魂,淡淡道“不過是只奪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