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玨單手立掌,微微垂眸,眉眼如畫仿佛端坐云端、悲天憫人的佛像。
口中卻道“順天應命,道法自然。”
夙寒聲“”
須彌山的和尚竟不說佛偈,反倒講起道法來了
荒謬。
崇玨宛如游離三界的仙人,哪怕眼前血流成川也能如云煙般一眼而過,眉梢動也沒動。
夙寒聲定定看他許久。
崇玨略知曉少年的脾氣,就在以為這個不諳世事的半大孩子會憤怒指責他罔顧人命,或陰陽怪氣譏諷他“慈悲為懷普度眾生”時
夙寒聲卻乖乖“哦”了聲“那好吧。”
崇玨微怔。
夙寒聲長身鶴立,帶著稚氣的五官已沒了尋常的乖巧,他垂著眸往下看,琥珀眼眸像是落在陰影中的妖花蜜蠟,薄唇輕啟。
“去。”
話音剛落,掉落小案邊的褡褳中倏地鉆出一道枯枝,如游蛇似的胡亂而舞。
隨著夙寒聲的命令,枯枝借著木質的樓船宛如星火燎原,轉瞬扎根整艘樓船。
夙寒聲蹦著踩在窗欞上,赤著的腳往前一探,一根枯枝伸展而來準確無誤纏住他的腳踝,讓他踩在枝干上。
崇玨突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夙寒聲回頭。
崇玨眉頭輕蹙,低聲道“你修為只至煉氣,不是對手。”
金丹期的伴使都在元嬰期手下艱難接招,稍有不慎便身負重傷,更何談夙寒聲
夙寒聲懼怕的東西很多,怕被師兄揍、怕謝長老告狀、怕鳳凰骨發作
可獨獨不畏死。
夙寒聲常常罵夙玄臨是個道貌岸然之輩,可卻深知自己這具軀殼也流著他爹的血脈,自然也是個虛偽假意的偽君子。
前世他雖說著要為崇玨打開界門,可實則只想擺脫那如腐爛樹根的人生,尋個借口自戕罷了。
人本能趨利避害,為自己尋冠冕堂皇的借口,來偽裝得大義凜然。
往常能言善辯、時刻都要翻舊賬的夙寒聲此時卻罕見得一言不發,一寸寸掰開崇玨的五指,冰冷的手纖細卻有力。
他扔披著崇玨的雪白裾袍,衣擺翻飛飄然躍下,伴生樹扶穩他悄無聲息落至下方。
如崇玨所言,順天應命。
今日若伴使、學子、夙寒聲死在此處,也怪魔族狠毒、怨時運不濟、氣命數不佳。
莊靈修滿身浴血,衣袍上水墨同猩紅交纏,帶著慘烈的艷麗。
其他金丹伴使許多皆是來借接新學子之故來蹭個分,抱著秋游的心境嘻嘻哈哈上了樓船,可如今卻狼狽躺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莊靈修持著劍將身軀撐起,視線冷冷注視前方緩步而來的兩人。
剎那間,一道寒光突然直沖他的咽喉。
莊靈修速度極快,精瘦的腰身往后一折躲開那道靈力,白墨紋衣袍翻飛,身輕如燕落在一側假山之上。
被黑衣籠罩的修士手持巨劍,目光陰森地從兜帽下直勾勾盯著莊靈修。
“聞道學宮伴使,報上你的名字。”
莊靈修帶血的裾袍被風拂起,雖然狼狽,可氣度卻宛如月下仙人般飄飄欲仙。
就見溫柔的仙人指腹將唇角鮮血一抹,笑著道“見不得光的東西,沒資格知曉我的名諱。”
這句“見不得光”只是隨意一說,可兩個黑衣人卻宛如被戳中逆鱗,握緊手中巨劍悍然劈下,森森道“找死”
莊靈修笑出聲來,龍紋劍柄上幽幽閃現一道猙獰血光。
那道將六個元嬰轉瞬挫骨揚灰的威壓再次悄無聲息地出現,兩個元嬰皆是一驚,繼而竟然驚喜欲狂
“圣物之血”
莊靈修眼瞳微動,轉瞬化為龍似的豎瞳,直勾勾盯著兩人。
出招的男人飛快將巨劍收回,沉聲道“別殺他活捉他,或許能用圣物的血打開無間獄的界門”
“無間獄”莊靈修眉頭輕挑,“我道怎么遮得這么嚴嚴實實呢,敢情你們并非魔修,而是無間獄下見不得光的拂戾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