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仍舊在托著他的下巴,逼迫他的視線往無頭鬼身上落。
可當夙寒聲正要看清那裾袍上的圖案時,突然一聲熟悉的蕭蕭。
周遭臆想中的幻象瞬間化為猩紅的血霧寸寸消散。
眼前一道螢火似的燭光緩緩破開黑暗,徐南銜提燈而來。夙寒聲還保持著微微抬頭的動作,最后的幻象殘留眼底。
等到視線逐漸清明,卻見方才站在自己身前猙獰咆哮的無頭鬼,悄無聲息地同提燈而來的徐南銜一點點重合。
徐南銜見夙寒聲孤身站在黑暗中雙眸渙散,像是陷入夢魘中,不自覺將聲音放輕。
蕭蕭
夙寒聲眼眸猛地睜大,像是被驚住的幼獸,滿目驚懼地望著面前的徐南銜好像瞧見的并非師兄,而是索命的黑白無常。
神魂叫囂著讓他快逃,可恐懼已攝住不中用的軀體,只能徒勞無功地僵在原地。
直到那只“厲鬼”拎著發光的“頭顱”走至他面前,溫暖的指腹輕輕將夙寒聲臉上的淚痕擦拭掉。
夙寒聲渾身一哆嗦。
徐南銜無可奈何地
嘆了口氣,只覺得帶孩子真難。
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如今只是晾他一會,便哭成這樣,還得他來哄才行。
嚇著了嗎”徐南銜放輕了聲音,語調還是帶著點揶揄,“吃個素齋噎雞蛋,可委屈死蕭蕭了。
生著悶氣還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若不是徐南銜察覺到不對跟上來,這孩子不知要哭到什么時候。
夙寒聲緊繃的身體感覺到徐南銜溫熱的手指時終于一點點放松下來,他像是從一場經年噩夢中驚醒,渾身癱軟得幾乎站不住,只能茫然站在那,簌簌掉著眼淚。
他哭聲極小,拼命壓抑著抽噎,肩膀都在微微發抖。
徐南銜從沒見過夙寒聲這種哭法,本就不硬的心腸登時軟成一灘水。他抬手將夙寒聲抱在懷中,手撫著少年的后腦勺輕柔撫著不哭了不哭了。
滾燙的熱淚似乎將他的所有無所適從和恐懼發泄出,夙寒聲僵住的四肢終于受意識操控,掙扎著抬起酸軟的手,用盡全力抓住徐南銜的衣衫。
心臟在跳動,鼻息間有溫熱的呼吸。
夙寒聲聽著聽著,突然毫無征兆地痛哭出聲。師兄師兄別不管我,求求師兄
徐南銜怔然。
他之前便知曉夙寒聲似乎很粘他,且總帶著點沒來由的患得患失,可沒想到只是晾他一會便能將人逼成這副崩潰模樣。
夙寒聲本就大病初愈,此時不知是不是受了驚,嘴唇浮現一股病態的慘白,搖搖欲墜幾乎要昏厥過去。
徐南銜不敢刺激他,忙道“從哪兒聽到的胡話,師兄怎么會不管你”
夙寒聲滿臉淚痕,茫然看他真的嗎
嗯。”徐南銜道,如果沒有你,我上哪兒去找總愛惹是生非、陽奉陰違不聽話、還動不動就哭成個淚人的師弟讓我管去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又是事實,夙寒聲腦漿都要哭得攪渾了,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像是得到什么殊榮似的,抓緊徐南銜的手,急急忙忙道。
是,是我只有我會給師兄惹是生非、還不聽話,只有我師兄不能不管我。
還挺有自知之明。
這通胡說八道的糊弄,倒是對差點崩潰的夙寒聲極其管用,他看起來神智穩定了些,眼神雖然還帶著點迷怔的渙散,起碼不像方才那樣全是驚恐了。
他拽著徐南銜的袖子,喃喃地道“師兄我錯了。”
徐南銜也瞧出來這次夙寒聲突然崩潰是因自己的冷待,索性抬手抽了夙寒聲腦袋一巴掌。下不為例。
夙寒聲終于像是吃了定心丸,趕緊點頭。徐南銜提著燈,送夙寒聲回梅舍。
夙寒聲走了幾步,神使鬼差地回頭看去。方才那幾乎將他拖入深淵的黑暗,不過只是短短一截稍稍暗些的幽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