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分鐘前。
一只小螞蟻爬上艾彼的膝蓋,整整一天也沒有找到可以搬運的食物。世界對于它來說過于龐大,所以這是很正常的,即便一無所獲,它也在繼續向上攀爬。
艾彼輕輕地將它放到地上的時候,火車軌道傳來爆破聲,那是咆哮突擊隊行動的信號。她站起身,兩槍打爆油罐,火光沖天,照亮了一排排紅磚屋舍。
跑出建筑的納粹士兵都驚奇地看著營地大門和內部的大火,他們并沒有聽到過前線敗退的消息,戰火不應該燒到這里。
但他們找不到其他解釋,只能將所有人調動起來,向著可能有敵人的方向聚集。
剩余的人,對于艾彼來說不是問題。
在暢通無阻的室內,艾彼打開一扇一扇房門。那些飽受欺凌的人們迅速動了起來,他們都盼望著有這么一天,也一次次幻想過要怎么逃離。
人們小聲呼喊,尋找親人,互相拉扯著,背著、抱著,往被開了口子的高壓線外跑,往河里跳,往低矮的樹林去隱藏身影。
馬克思跑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那些看守他們的士兵全都不見了,室外仿佛就是自由,小心翼翼變成了激動,一個個名字被呼喚出來。
馬克思也把手圈在嘴旁,向奔跑的人群大喊“媽媽媽媽”
那個把他們放跑的女士突然出現,把他從空地扯走。
“所有人都在往外跑,你不能在這里喊。”
“我媽媽不會自己離開她一定會找我的”馬克思焦急地告訴她。
如果他自己跑了,媽媽卻還在營地里找他,那就太危險了
艾彼看了看周圍情況,把他塞進墻根“你在這里躲著,我去找。”
馬克思就在那里躲了起來。
過了很久每一秒都是煎熬,營地大門的槍聲都少了很多的時候,他看見媽媽和一個年輕猶太姑娘一起向這邊跑來。
“媽媽”
馬克思激動地跑向她們,他想要給她一個快速的擁抱,然后他們就可以一起逃出這里。也許不能回家,但至少能重新在一起。
他跑得很快,從來沒有爆發過這么大的力量。但就在只有幾步遠的時候,單薄瘦弱的母親突然像落葉一般倒在地上。
一開始,馬克思以為媽媽是不小心絆倒了,他立刻想要快點過去把媽媽拉起來。但被他媽媽推著向前跑的那個猶太姑娘突然撞在他身上,把他撞倒了。
他有些生氣,更多的是焦急,想要避開她,但那姑娘死死地把他壓在身下。馬克思從來不知道擁抱也可以使人窒息,他想不明白她的力氣怎么會這么大。
當他終于意識到耳邊的槍聲時,他的血液幾乎凝固。
他突兀地停止了掙扎,才發現身上的這具軀體,原來早已沒有動作。
子彈打在這具素未謀面、卻用生命保護了他的身體上,只帶出一點無聲的撞動。
納粹的掃射還在進行。馬克思看不到他們的臉,只覺得他們像冰冷的幽靈士兵,仿佛意識不到生命的重量,和她不斷流逝的熱度。
他抓住掌下的土地,那塊土壤已經被血液浸濕,柔軟而溫熱,像是一只回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