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沒動作,外面的人像是接收到了皮克斯的信息,立即聽話地關上了門。她一下子松懈下來,腦袋變得暈乎乎的,像是要往地上栽去。行動遠比大腦快,回過神的時候,黑澤陣已經擋在她面前了。
她沒說話,也沒有看他,只是扯開他的風衣,把腦袋埋了進去。黑澤陣低頭看,看見她肩膀顫抖,聽見她哽咽的、壓抑的哭聲。
腰被環繞住,她用力抱著他,抱得好緊好緊。
琴酒閉上眼,輕輕把手搭在她的頭頂。他一邊撫摸她的頭發,一邊用冷漠、惡劣的語氣說道“別弄臟了我的地毯。”
她抬眸瞪了他一眼,這時候像是真真正正生氣了,氣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所以濕漉漉的眼睛里裝滿了心疼,所以捉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緊扣,所以用臉頰蹭他的手背,所以把手伸進他的衣服里摸索,看他這些年究竟有沒有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受過傷。
他站著不動,任她動作。
過了好一會,在沉默的時長超出節點,叫人懷疑之前,他掐起她的下巴,說“滾出去哭。”
行李
她哽咽一聲,像是疲憊極了,看著他,一字一頓“我的行李、帶過來你親自去,一件都不能少。
他臉上的表情一頓,沒說話,快步離開了這里。
東京,他們曾經的住所。琴酒反鎖門,檢查了一遍房子,接著從衣柜的最深處,拖出來兩個行李箱。
大大的相冊被拿出來,放到廚房的灶臺上燃燒,火舌一寸一寸吞沒她的臉,他點燃一根煙,低頭看,看女孩臉上的笑顏變成燦爛的橘色,接著轉瞬即逝,變成黑色的余燼。
用吸塵器把這些東西吸掉。
她總是會從身后抱過來,喊他的名字,笑著說我們家阿陣最好了,是天底下最會做家務的男人。
打開洗碗池的水龍頭,讓水流把這些東西沖進下水道,和廚余垃圾待在一起,變成再也沒人可以提取、分析的垃圾。
能毀
掉的就毀掉。那些兄長父親送的昂貴首飾,全部都被沉進了深海。
接著去了一趟診所,等了主人一晚上的狗狗見他回來,高興地搖著尾巴,親昵地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汪汪興奮地叫著,吐著舌頭,乖巧地趴在他的身邊。
黑澤陣閉上眼,摸了摸它的腦袋,然后用槍抵著它的眉心。狗狗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以為這是一個新游戲,用信賴的、眷戀的目光看著他。
黑澤陣顫抖著扣動扳機。沒有扣動,他感覺自己手指變得麻木,失去了力氣。
一個可以毫不猶豫殺死任何人的殺手,現在舍不得殺一只狗。
他一邊覺得荒謬極了,一邊把狗抱起來,帶上車,在它身上捆了很多錢,然后把它拴在橫濱一家寵物救助站的門口。
狗狗汪汪大叫著,拼命想要掙脫脖頸上的鎖鏈,黑澤陣腳步踉蹌,坐上車,逃一樣地踩下了油門。
她的行李全部都摧毀了,一件也沒有少。
半夜,車子很少,黑澤陣盯著面前漆黑的路,恍惚地想還有一件。
她還有一件殘留的行李,從家里帶出來,被她塞進小龜殼里,蜷縮著小尾巴,拼盡全力保護著的東西。
一雙手套。
腹部升起滾燙的熱意,幾個小時之前,她的手曾經撫摸過這里,小烏龜的殼碎掉了,所以她用她的手來擁抱他,來確認他有沒有和她一樣受傷,會不會和她一樣痛。
黑澤陣低下頭,看見方向盤上出現空白的一滴雨水。他下意識看向車窗,外面沒有下雨。
于是他意識到,那是一滴從他眼睛里砸下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