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彥開著那輛新提的阿斯頓馬丁開往城南市郊那片。他把林然安置在那里,那里離沈令儀的住處很遠。開車去往那里的路上,周光彥大腦一片混亂。
他無疑是憤怒的,可這憤怒實在沒來由,說出去是半點不占理的。沈令儀和他早已分手,他沒有理由限制她的交友自由。
但林然是他弟弟。
親弟弟。
無論沈令儀和林然是純友誼,還是暖昧期,都讓周光彥骨子里對沈令儀近乎病態的占有欲持續發酵,無法忍受。
從公司出發時正值下班高峰,市中心堵成一片。喇叭聲四起,本就心緒不寧的周光彥更是煩躁。
太陽低低懸掛在遙遠的天邊,向人間灑下柔和的淺金色余暉,過不了多久,深藍的夜幕即將升起。
周光彥瞇著眼,看向這輪橘色夕陽,忽然意識到,自己和沈令儀這段感情,從光芒耀眼,走到灰蒙黯淡,一如太陽從初升到西沉。
不同的是,落日即將迎來黑夜,而后太陽照常升起,然而這段感情,再也沒有明天。
周光彥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趕過去。
他趕過去的動機,讓自己顯得可笑又蠻橫。但他就是無法自控地上了車,往林然那邊開。堵在路上時,他打開音響聽歌。
今天的隨即歌單里,全是癡男怨女,實在無趣,他不斷切歌,一曲又一曲。最后停在一首粵語歌那里。
周光彥聽得懂的粵語。
從出生到十歲,十年間都是一位來自粵城的保姆在照顧他。他很喜歡那個保姆,家里人都叫她英姐,他也跟著叫。
英姐來照顧周光彥時,已經不年輕了,他稍稍大些,會說話了,每日不知要含糊不清喊多少聲英姐。
再大一些,英姐就會輕輕捏他的小鼻子,笑著說在她老家的農村,自己這個年紀,都能當他奶奶了,還姐啊姐叫著。
他不管,仍每日英姐英姐這么叫。
英姐得閑時會叫他些粵語,他記性好,學一遍就會,有時甚至不用教,偶爾聽英姐跟家里人打電話,便又學會好幾句。
極少有人知道周光彥會說粵語,除了父母,姐姐,宋臨,以及很早就受雇于周家的管家和傭人。
周光彥粵語講得非常流利好聽,但十歲以后
,幾乎不講了。
英姐是在他十歲那年死的。
那天他想吃粵式腸粉,纏著英姐做,家里沒做腸粉的食材,英姐便自己出門買,過馬路時,被一輛貨車給碾了。
周光彥沒看到被車碾過的英姐是什么樣的,但他還是嚇著了,講不了話也哭不出,木木地瞪大眼睛,好久回不過神。
英姐是他的乳母,某種程度上,算是他的至親,畢竟他跟英姐,比跟母親方瑾要親密得多。
那是周光彥人生中頭一次經歷如此徹底如此悲傷的離別。
他已經好些年沒說過粵語了,別人說起來,也假裝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