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垂下目光,手指擦過杯沿,一下接著一下,動作極有規律,速度不緊不慢。
“有少國之鑒,各國恢復入貢,天下安寧數載。天子猶不滿足,接連又發動數場國戰,有勝有負,幾乎要拖垮上京國庫。
說到這里,國太夫人停頓片刻,將半空的杯盞放回桌上,發出一聲輕響。
“據傳執政聯合多位貴族進諫,天子才勉強罷兵。過后不久,他突然下達一道旨意,要求各國送質子入上京。
提到當年事,不免想起晉侯所為。
以嫡子身份登上君位之人,偏偏厭棄自己的嫡子,反而寵愛妾庶。盡管這其中存在利用,但有狐氏和公子長的確踩著林珩耀武揚威數年。
每每思及此,國太夫人都會怒火中燒。
大母,諸侯不朝即是因此林珩問道。“沒錯。”國太夫人頷首。
上京旨意嚴苛,使得天下諸侯逆反。
質子的確送了,代價是諸侯同天子徹底離心。縱然是最忠心的吳國也對天子頗有微詞。
四大諸侯帶頭不朝,其下諸侯仿效而行。質子抵達隔年,無一名國君入上京,可謂史無前例。
天子自食其果,聰明反被聰明誤、
以上京的財政狀況,繼續發動戰爭不可取。處罰質子更不
可,除非天子想徹底激怒諸侯,被諸侯國群起圍攻。
九年時間,大諸侯無一入上京,小諸侯也集體不朝。前歲,兩國因邊境起戰,興兵未報上京,戰出天子成為虛話。
隨著國太夫人的講述,林珩恍然間想起,就是在同一時間,執政首次向天子建議送歸質子。也是從那一年開始,王宮對他開始噓寒問暖,透出明顯的拉攏之意。
“天子不愿坐視諸侯國強盛,無法以強權施壓,唯有在內部掀起風雨。”國太夫人看向林珩,目光灼灼,神情嚴肅。
“阿珩,我能看出你的野心。我不知道你會鵬程幾何,但為晉國,我愿助你執掌大權。”話到此處,國太夫人聲音加重,沉甸甸如有實質。
所以,不要令我失望。
沉浸在政治中大半生,國太夫人不介意林珩黑暗的一面。有野心不是壞事。
對一國之君而言,只要有匹配的能力,雄心勃勃反而是優點。聽出國太夫人言下之意,林珩起身走到案前,正色整理衣冠,肅然疊手下拜。
“珩今立誓,必蹈先祖烈風,揚晉室之威”
月光落入殿內,蒼白清冷。
夜風習習,拂動垂掛的紗幔,搖曳燭火,涼意襲人。林珩的聲音流淌在殿內,字字清晰,鏗鏘有力。
國太夫人看著他,短暫的一瞬間,她仿佛看到先君的影子。少年瘦弱,不比先君魁梧。眼底燃燒的黑焰卻是一般無二,甚至更勝一籌。
同一時間,平原之上,清水河畔,一支隊伍正在夜色中風馳電掣。
騎士伏身馬背,借助馬鞍和馬鐙,一路上快馬加鞭,無需擔心路途顛簸。
前方出現火光,是立在城頭的火把。
火光照耀下,巨石建造的城墻巍峨矗立,臨桓城三個大字清晰可辨。
許放拉下面罩的布巾,舉起單臂向前揮動。
前方就是臨桓城,速行
一聲令下,騎士同時甩動馬鞭。伴隨著鞭聲炸響,駿馬撒開四蹄,向前方雄城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