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流入殿內,眾人動作為之一頓。時間似在這一刻凝固,短暫停滯不
再走動。
一道高挑的身影穿過人群,經過處國人自行分開,恭敬顯而易見,同對晉侯的態度截然不同。年輕的公子步入殿內,手按佩劍,袖擺輕輕振動,刺繡的金紋似水波流淌。壬章和陶榮跟在他身后,龍行虎步,目光炯炯。
行至眾人面前,林珩端正衣冠,疊手拜見晉侯。其后轉過身,維持雙手交疊,彎腰向國人行禮。公子不可
眾人大吃一驚,忙不迭側身避讓。更有人上前攙扶,林珩卻紋絲不動,表現出迥異于外貌的力量。嚴肅完成整套禮節,他才緩慢抬起頭,挺直脊背面對國人。
“諸君赤心奉國,投袂荷戈,代代披肝瀝膽,為國竭盡忠智。子言父過實感羞慚。然先祖勒石為銘,備干城之寄,子孫后代不應違背。
此言既出,國人心情激蕩,晉侯面色陰沉。
珍夫人抱緊木盒,紅唇緊抿,低垂下眼簾。暗暗慶幸鹿氏及時回頭,否則定然死無葬身之地。論策略手腕,謀劃人心,君上諸子無一是公子珩的對手。短短數語安撫國人,也徹底絕了國君之路。
諸君衛國半生,今日事出有因,珩不能妄加阻攔,唯有一求。“公子請講。”鶴發國人舉起手臂壓服人群,不許打斷林珩之言。
“請勿擊傷父君,容父君乘車離國。”林珩直視為首的幾名國人,鄭重承諾,父君離去后,珩必效仿先祖勒石以諾,臨桓城永不加賦,諸君捍衛國本有功無過。
承諾出自公子珩,有石刻為憑,國人即為正義,后代晉君不可追究。史官秉筆記錄在冊,亦會做出同樣撰述。
無論后世人如何評價,林珩作為既定的國君,晉國未來的掌權人,當面肯定國人的行為,在天地鬼神前立下誓言,永不能推翻。
公子大義,我等從命。
國人本意是驅逐國君,從未打算取他性命。但人在憤怒時常會被情緒左右,做出失去理智的行為。
林珩出面挽回危局,將事情的發展扳回軌道。父君,殿前已備好馬車。
安撫下國人,林珩轉身面向晉侯,態度恭敬得體。即便是以最挑剔的眼光也無法從他身上挑出錯來。
“好,你當真很好。”晉侯咬牙切齒,偏又無可奈何。明知道一
切都是林珩的設計,他卻不得不邁入陷阱,主動走進這個圈套。
“來人,侍奉父君。”
無視晉侯的怒意,林珩側身退開半步,召侍人上前攙扶晉侯。
珍夫人走出柱后,輕移蓮步來至林珩面前。她躬身曲膝,雙手托起木盒,口中道“君上之前有命,此物留與公子,請公子收下。
晉侯短暫回頭,嘴唇動了動,到底一個字都沒說,任由侍人將他攙出殿外。待林珩接過木盒,珍夫人輕聲道婢子聽命公子,唯請公子信守承諾。
“夫人放心。
珍夫人抬頭看向林珩,片刻后收回目光,快步跟上晉侯,隨他一同離開大殿。
正殿前,一輛玄車停靠丹陛下,象征晉侯身份。
駕車的馬奴出自鹿氏,扈從多為正殿甲士。他們之前被藥倒關押,國人暴動后被釋放出來。他們將跟隨在晉侯身邊,護衛他離開晉國。
車上還有一人,是被放出的蠱醫。
作為留他全族性命的條件,他需跟隨晉侯離國,保證晉侯不在短期殞命。
此刻,蠱醫坐在車廂后,手按無力的左腿,想到被砸碎骨頭的瞬間,仍禁不住顫抖。他不畏死,卻無法承擔害死全族的罵名。
看著走出殿門的林珩,蠱醫不由得苦笑。為防備今日,他早同族人斷絕來往,甚至舍棄姓名。哪里想到公子珩手眼通天,竟能查出他的家人,連族人也未放過。
一百八十三人。
如果不想家族斷絕祭祀,不想血親死無全尸,他必須俯首聽命。想到這位公子的狠絕,饒是見慣生死的蠱醫也不由得膽寒。
晉侯被扶到車前,蠱醫拖著斷腿出現,接替侍人扶他上車。珍夫人緊隨其后。三人皆未出聲,彼此間也無話可談。
恭送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