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走下丹陛,在車前拱手。
國人主動向兩側分開,讓出通向宮門的道路。
馬奴揮動韁繩,車輪壓過積雪,發出一陣吱嘎聲。
甲士護衛在車兩旁,腳步略顯凌亂。口鼻呼出白氣,短暫迷蒙視線,一如前路混沌不明,令人忐忑難安。
車輛行出宮門,沿途可見凍結的血痕。
公子長和有狐顯被五花大綁按跪在宮門前。看守他們的并非勛舊,而是夜間投誠的公子原。
有狐顯滿臉血污,雙腿不自然彎折,強撐著一口氣沒有昏倒。林長臉頰青腫,長袍被撕破,低垂著頭,看上去失魂落魄。馬車行出晉侯官,車窗短暫推開。
驚鴻一瞥,望見窗后人影,有狐顯肝膽俱裂,公子長如遭雷擊。
君上
父君
看到車上的晉侯,公子長不顧一切沖向前,結果被公子原踢中膝蓋,狼狽撲倒在地。車輪壓過眼前,車轍距離他僅有數寸。
公子長奮力抬起頭,嘶聲道父君,林珩大逆不道聲音被風吹散,車窗無聲落下,車內的晉侯始終不發一言。玄車逐漸遠去,帶走公子長最后的希望。
公子原走上前,單手按住公子長的肩膀,低聲道“大兄,你難道還沒明白,父君已是自身難保。你勾結有狐氏謀逆,注定難逃一死。如今該求的是公子珩,求他給你一個痛快點的死法。
話落,一把拽起林長,強行將他拖回到有狐顯身邊,用力按跪在地。國人走出晉侯宮,氏族的戰斗尚未全部停止。
新氏族為了活命,零星仍在負隅頑抗。以有狐氏父子為首,糾集千余人,且戰且退,正設法沖出城門。
公子,仆帶人去追。陶榮主動請纓,周圍的國人也在躍躍欲試。
林珩欣然允諾。在國人沖出之時,對陶榮低聲道殲滅私兵,拿下有狐氏,余者可縱一二。
陶榮目光微閃,猜出林珩用意,當即頷首道“公子放心,仆明白。”
大軍呼嘯而去,剎那包圍氏族私兵。勛舊不得不主動退出戰團,以免被殺紅眼的國人波及,和新氏族一同被砍瓜切菜。
有狐氏陷入重重包圍,遭遇最嚴重的打擊,孤立無援。
公牛氏等見狀,非但沒有救援之意,反而借機脫離包圍圈,僅帶少量護衛沖出城門,就此逃出生天。
出城不久,他們意外撞上晉侯,不由得驚喜交加,當場痛哭流涕。看到車外的氏族,珍夫人同蠱醫對視一眼,狀似無意地敲了敲車板。隨扈中混入鹿氏私兵,沿途還有奴隸秘密尾隨。不需要半日,消
息就會傳入林珩耳中。
她只需要耐心等待。
若這些氏族有用,那便暫時留下。若其無用,便要在進入鄰國之前解決掉,以免耽誤公子珩的謀劃。
晉侯依舊不言不語。
前路漫漫,他卻已知道自己的下場。
身為一國之君,卻被千夫所指,遭到國人驅逐。名聲墜入谷底,君威蕩然無存,注定要顛沛流離不得善終。
想起林珩初回國的樣子,晉侯竟感到不真實。
真如母親所言。
子不肖父。
林珩不類他,更類先君。晉侯閉上雙眼,緩慢靠向車板。
馬車一路向前,加入逃出城的新氏族,沿著洛水西行,同肅州城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