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強索質子,各國公子入上京,無一不受折辱。這份屈辱深壓心頭,長年累月,雍檀從不曾忘。
此次入上京,他表面云淡風輕,實則心中早有謀劃。想起途中接到的消息,雍檀不由得冷笑。
天子用心昭然若揭,然晉國這份大禮也要看他受不受得起大車在門前卸下,木箱分批送入庫房。
越國大夫一邊同雍檀寒暄,一邊打量著晉國的隊伍。瞧見馬鞍和馬鐙,雙眼登時一亮。此物名何
雍檀回頭望一眼,笑道“馬具,便于騎士。”
見越國大夫還想再問,雍檀主動握住他的手臂,自然扯開話題“此次入上京,本意呈送請立世子的奏疏,不想事情生變,著實令人為
難。
提及冊立世子,越國大夫果然心生好奇。留意到雍檀不欲多言馬具,他順勢接過話頭,詢問道因何為難,莫非晉君改變主意
“非也。”雍檀搖搖頭,“事情說來話長。”
他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多言,向越國大夫示意,暗指楚國一行人所在的廂房。后者側頭看了一眼,心領神會,和他一同穿過庭院,去往清理過的廂室。
兩人背影消失,楚人所在的廂房傳來鈍響,半開的窗扇合攏,隔絕室外冷風,也閉鎖了一墻之隔的人聲。
驛坊多是夯土建筑,室內光線昏暗,白日仍需點燈。
由于建造年代久遠,自分封之初就已存在,哪怕幾經修繕,建筑仍帶有上古遺風。尤其是門窗上的雕刻,線條粗獷豪放,同上京今日崇尚的奢華有天壤之別。
室內陰冷,奴仆提前鋪上獸皮,移來火盆,仍無法徹底驅散寒意。
兩人入內落座,除去身上斗篷,在火盆邊搓了搓手指,飲下半盞熱湯,身體才逐漸暖和起來。見雍檀遲遲不開口,越國大夫只能主動詢問“君言變故,能否詳細說一說”
雍檀不再賣關子,放下杯盞,道出不久前接到的消息。
“我在途中得知國內有變,國君出走都城,如今公子珩掌權。請立世子不妥,理應呈報天子冊封國君。
“什么”
越國大夫想過多種可能,唯獨沒想到這個答案。并非他大驚小怪,實在是情況離奇,令人難以想象。
質子歸國方才多久,晉國竟已翻天覆地。
公子煜有越侯支持,尚且舉步維艱,迄今在和兩位叔父角力。梁氏貌似沉寂,然根基未損,不過短暫蟄伏以待反撲,
再觀楚、齊、蜀等國,圍繞世子之位,前朝宮內皆起風浪,短時間內難分勝負。如此情況下,公子珩竟然一舉成功,直接掌握晉國大權簡直難以置信
晉侯出走都城是何原因,莫非是公子珩發動政變趕走了父親果真如此,兵力從何而來
越國大夫越想越是費解,腦子里仿佛線團纏繞,亂糟糟一團,壓根摸不清頭緒。君所言確為實情他禁不住問道。話出口便感到后悔,所幸雍檀并未放在心上。“千真萬確。”雍檀托起杯盞,
將盞中熱湯一飲而盡,想到送信人口述以及信中所寫,臉上不由
得掛上微笑,公子珩得國人擁護,晉人盛贊其英明睿智,忠孝大義,事情絕對不假。
越國大夫默然不語。
雍檀言之鑿鑿,可見公子珩掌權合乎禮法,絕對同謀反篡位扯不上干系。
公子珩雄才大略,以雷霆之勢完成權利更替,避免長期糾葛內耗,于晉國而言是一件幸事。于他國而言,本就是大國的晉,威脅性變得更強。哪怕雙方是盟友,盟誓多年,越國也需警惕一
二。
如此,先要道一聲賀。越國大夫態度真誠,表情完美到無可挑剔。“謝君之言。”雍檀微笑回應,同樣不失禮節。
兩人再度把盞,面上笑意盈盈,言語甚歡。心中如何想,唯有自己才最清楚。車輛卸載完畢,主簿入廂室稟報。雍檀有事需要處理,越國大夫知趣地起身告辭。
“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