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語氣平緩,聽不出分毫怒意。
他甚至輕笑一聲,摩挲著圓潤的珍珠,眸中烙印云層的形狀,瞳孔中浮現灰蒙蒙的暗影。聞聽這番話,馬桂和馬塘眉心深鎖。馬塘想要說話,馬桂拉住他,對他搖了搖頭。
回憶異常短暫,林珩的好心情未曾受到影響。他很快收回目光,登上最后兩級臺階,步履輕快穿過廊下。
銅鈴在廊檐下碰撞,搖曳出悅耳的叮咚聲。
瘦削的身影越過一根根立柱,漆黑的雙眼氤氳暗色,唇角微勾,笑意始終不曾消散。
九年,我未死。有人該徹夜難眠。
險些害死晉國公子,被王女當場撞見。兩名王子無從狡辯,被天子下旨驅逐,注定同大位無緣。
他們身后的貴族不甘心,對林珩憤恨之極,竟然買通他身邊的婢奴,掌握他的行蹤,尋機暗下殺手。
可惜未能得逞。
踐踏,仇恨,貪婪,背叛。
行至寢殿前,林珩停下腳步,身上的冷意消融些許。紫蘇和茯
苓守在殿內,見到林珩的身影,一左一右迎上前,恭聲道公子。
“起。”
林珩解下佩劍,遞給起身的紫蘇。茯苓上前為他解開斗篷,熟練地取下發冠。
“公子,百工坊主事稟奏,巨弩制成。邊城銅錠晚了數日,坊內正抓緊趕制第二具。”紫蘇跪地解開林珩腰間的玉帶,趁隙道出城內之事。
林珩扯開衣領,繼而展開雙臂。
染有血腥味的外袍被捧走,肩頭披上輕軟的衣物,頓覺輕松許多。
“壬大夫前日出城,臨行前遣人送來兩只木盒,言盒中之物極為重要。”紫蘇彎腰為林珩系上絹帶。帶上鑲嵌一枚玉扣,色澤瑩潤,隱泛天青色,在玉中頗為罕見。
林珩本打算去見國太夫人,聞言臨時改變主意。
“取來。”
他走到屏風前坐下,端起杯盞飲下一口,忽然發出幾聲咳嗽。咳嗽聲不算劇烈,仍讓紫蘇和茯苓緊張不已。
“無妨。”
林珩擺擺手,接過紫蘇捧來的木盒。盒身用銅鎖封死,不留縫隙。詢問后才知鑰匙沒有一并送入宮。
壬大夫言,為保萬無一失,鑰匙已熔。
“茯苓,撬開。”林珩凝視木盒,示意茯苓撬開盒蓋。
諾。
銅錐滑入掌心,茯苓單手按住盒蓋,銅錐尖端刺入盒身縫隙,不使用巧勁,直接用蠻力崩裂銅鎖,打開了木盒。
盒蓋敞開,里面并排擺放三卷竹簡。
林珩掌起一卷,手中頓時一沉。竹簡內另有乾坤,竟然藏著數張麻布,還有一張絹。
麻布十分破舊,上面的字跡斑駁模糊,僅能隱約看出是一張契。林珩逐一展開麻布和絹,發現內容大同小異,都是賜給國人的土地。
看過這些契,林珩再觀竹簡,隱田、藏奴等字樣闖入眼簾。
“難怪。”
一目十行瀏覽過全部內容,他合攏竹簡放回盒內,對壬章的能力頗為贊嘆。田制崩壞,僅有狐氏就有隱田千畝,私藏奴隸逾千人。
只需丈量時動一動手腳,隱田就能藏入族田之內。還有奴隸,焉知其作用為何。34
有狐氏發跡尚短。不然地話,真被其得逞,中山國之禍不遠。殿外天色更暗,雪花零星飄落,風嘯聲愈發刺耳。
茯苓點燃銅燈,移至屏風前。
林珩單手橫在案上,側首凝視托起燈盤的銅人俑,目光明滅,心中暗潮涌動。無獨有偶,有狐氏不會是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