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在春日定盟,時間捉襟見肘,無法做到盡善盡美,也要盡可能地精益求精。在這一點上,林珩和楚煜想法一致,不謀而合。
國太夫人穩坐在屏風前,目睹林珩和楚煜敲定細節,能窺出兩人的默契,也能聽出隱藏在字里行間的機鋒。
一樣的才華橫溢聰明睿達,也是同樣的冷心冷情,強硬霸道。
這樣的兩個人注
定不能為友。
若是為敵,旗鼓相當之下,注定會生靈涂炭。幸好越侯神來一筆。
國太夫人垂下眼簾,為一閃而過的念頭驚愕。她端起甜湯飲下一口,認真理清思路,情緒逐漸變得平和。
初覺此事荒唐,簡直匪夷所思。今觀兩國勢態,她不得不承認盟約利大于弊。
在國太夫人陷入沉思時,林珩和楚煜商定大半章程,尚余細節需要補充。
殿內有空白的竹簡,兩人未喚侍婢,各自鋪開竹簡提筆蘸墨,利落寫下盟約內容,北荒之地列在首位。
“五年為期。”林珩筆走龍蛇,道勁有力,銳意堪比刀鋒。
“越送出北荒之地,定此盟約,望君侯信守承諾。五年之后,或另結盟約或改章程,視情況再議。”楚煜挽袖研墨,墨色濃黑,指尖白皙,刺繡金紋的袖擺殷紅熾烈,對比異常鮮明,幾要刺痛人眼。
林珩筆下不停,聞言應道“這是自然。”
一卷竹簡寫滿,他正要向桌旁伸手,忽有清香飄來,楚煜起身走到近前,展開空白的竹簡擺到他的面前,
“君侯,煜有一請。”楚煜微微俯身,一縷黑發滑過他的頸側,發尾觸碰桌面,隱藏在發間的金線闖入林珩視野,閃爍微弱的金輝。
公子請講。林珩有瞬間閃神,索性暫時停筆,側頭看向楚煜。一人抬首,一人垂眸,距離近在咫尺,兩人卻似毫無覺察。亦或是有所覺,但不以為意。
見狀,國太夫人神情微頓,旋即移開目光,夾起一塊糕點細品。權當什么也沒看見,對此不發一語。
“君侯知越國宮廷不穩。五年之內,煜不想腹背受敵。”楚煜單手覆上桌面,手指抵在竹簡邊緣,恰好有墨珠滑落,擦過指尖碎裂在桌面。
林珩挑了下眉,猜出他的言下之意。
此事不難,五年時間也不算長。
“五年,不納妾,無子嗣。”一行字落下,正式以盟約成文。“謝君侯體諒。”楚煜笑意盈盈,解下腰間的金印落在竹簡之上。
國太夫人掃兩人一眼,仍是不置一詞。在筆落的沙沙聲中,時間過得飛快,桌腳的竹簡堆成小山。
晉國占據優勢,林珩的強勢理所應當。楚煜有求于人不假,關乎盟約內容,除非萬不得已,同樣寸步不
讓。
國太夫人沒有參與其中,卻自始至終不曾離開。她是這場盟約的見證者,當由史官秉筆記錄到史書之上,
殿外襲來微風,轉眼間風力增強,席卷過宮道,卷起幾粒未掃凈的細沙。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云后爬過閃電,悶雷聲在天際炸響。豆大的雨珠從天而降,碎裂在地面,飛濺一團團暗斑。
雨水由疏到密,很快連成一片,串連成煙灰色的簾幕。
冰涼的雨絲飄入回廊,打濕婢女的衣裙,潑灑成不規則的暗色花紋。
模糊的身影穿過宮道,在雨中疾行而來。
繆良舉袖遮在頭頂,卻擋不住落下的雨水。穿過潑灑的雨簾,他很快全身濕通,被澆得透心涼。馬桂落后兩步,一樣被雨水籠罩。
任憑驟雨打濕全身,他始終牢牢護著懷中的木盒,里面是魏國商人的口供以及仿造的小弩。
這天氣,真是說變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