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反復之人。”林珩蹲下身,手指挑起蔡歡的下巴,單臂搭在膝上,唇角微勾,眼底卻凝結冰霜,夫人冰雪聰明,應知寡人之意。
“我知。”強壓下心中驚悸,蔡歡直視林珩雙眼,不閃不避,“歡立誓,如違今日之言,天地不容,人鬼共棄”
話音剛剛落下,忽有狂風襲來,蕩開窗扇席卷室內。
冰冷的雨水飄入殿中,打濕青石鋪設的地面。
燭光搖曳,暗影順著地板延伸,順著圓柱向上攀爬,觸碰雕刻圖騰的屋頂,邊緣繼續擴張,如一頭兇獸盤踞頭頂,張牙舞爪。
林珩審視蔡歡,半晌后松開手,笑意加深。“我信夫人是誠信之人。”歡定不負君侯。
蔡歡再度俯身下拜,冷汗濕透全身,心卻逐漸安定,從嗓子眼落回到胸腔中,跳動得愈發有力。
盧成。
“仆在。”
寡人授你中大夫,佩晉國金印。歡夫人歸國之時,你隨行入蔡,全力扶持她,助她執政蔡國。”林珩負手看向盧成,正色道。
“諾。”盧成疊手下拜,肅然領命。
待蔡歡和盧成分別起身,林珩召喚侍婢,令送上新鮮的糕點和茶湯。
時間過去許久,風雨仍不見減小。
雨落得太急,敲打聲持續不斷,卻不使人焦躁,反而送來些許閑適和暢然。
在殿內用過糕點和茶湯,蔡歡被送回偏殿。除了她和盧成,入貢人員盡數下獄,館舍內空無一人。與其返回驛坊,不如留在宮內。
盧成要繪制輿圖,同樣被留在宮中。林珩不僅授給他官職,更是大筆一揮將公牛氏的宅邸一分為二,將南面的屋舍和院落賞賜給他。
謝君上賞賜
在叛亂流亡之前,公牛氏家主官至晉國上大夫,宅邸占據半條街。府內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奢華不亞于有狐氏。
以盧成目前的官爵,半座宅院恰如其分。若是全部賞賜給他,那就不是榮耀,勢必成為禍患。盧成對此心知肚明,拜謝林珩之后,恭敬退出大殿,隨侍人前往偏殿。
殿門推開,眼前的一切同離開前一般無二,盧成的心境已是截然不同。
他邁步走入室內,看著桌上的茶盞,頭頂的陰霾一掃而空,心中的憤懣蕩然無存,只余下久違的激動和才華得以施展的豪情。
“取筆墨,素絹,還有尺。”天色漸晚,盧成卻不打算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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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盧成的吩咐,侍人沒有多問,應聲后便下去準備。不多時,絹、筆墨和尺全部送到。
“移開桌案,還有屏風。多點幾盞燈。”盧成指揮侍人清空屋內,自行挽起衣袖,用繩帶束起袖擺。隨即親手鋪開絹,用尺測量,很快鋪滿大半地面。
守住殿門,我不喚人不可進入。盧成正色道。
“諾。”侍人早得到命令,對盧成言聽計從。見他沒有更多吩咐,恭敬地退出門外,無聲守在廊下。
門扉合攏之后,盧成席地而坐,沒有忙著動筆,而是閉目陷入沉思。隨著不斷回想,烙印在記憶中的地勢山川逐漸鮮明,走馬觀花一般,陸續閃過他的腦海。
大概過了盞茶的時間,他睜開雙眼,提筆飽蘸墨汁,在絹上筆走龍蛇,上京兩字力透紙背。字下繪出山川河流,城池鄉邑,甚至還有軍營,細致程度令人咋舌。
盧成聚精會神,沉浸在繪圖之中。
侍人盡心盡力守在門外,仰望屋檐下垂落的水簾,時刻豎起耳朵,等待盧成召喚。大雨籠罩肅州城,暗夜中電閃雷鳴不斷。
城西驛坊內,楚煜披衣起身,對燈瀏覽國內送來的秘信。
看到信上內容,知曉越侯向宗室舉刀,連宗伯也因不察之過被勒令閉府,他心中毫無波瀾,不覺有任何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