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兩側,甲士持戈矛林立。
甲胄泛起烏光,戈矛森冷,懾人的殺機醞釀在空氣中,似有血腥氣縈繞,令人不寒而栗。
單沖手捧詔書高視闊步,袖擺被風鼓起,故作趾高氣揚。
刁泰施施而行,目及威嚴甲士,回想馬桂前倨后恭,聯系入城前后所見所聞,心不斷下沉,危機感愈發強烈。
道路總有盡頭。
宮道末端,丹陛之下,單沖和刁泰先后停下腳步。
馬桂側頭掃視兩人,雙眼微瞇,猜出對方心中所想,刻意提醒道“使君,請入大殿,莫讓君上久候。”
“天子降旨,晉侯執意不迎”單沖仰望丹陛之上,未見晉侯身影,只有敞開的殿門以及分立在兩側的侍人。
“君上正在大殿。”馬桂態度恭敬,口中所言卻讓單沖火冒三丈。
“大膽閹奴”單沖橫眉立目,若非手捧詔書,勢必要當場拔劍。
刁泰凝視馬桂,神情若有所思。從驛坊至晉侯宮,他清楚意識到此人在有意激怒單沖,絕不僅是狂妄無禮,恐怕另有目的。
思及此,刁泰上前半步,單手按住單沖的右臂,低聲道“見晉侯為要,莫與他一般見識,以免節外生枝。”
大諸侯數年不朝,天子威嚴岌岌可危。降旨出迎固然是禮儀,晉侯執意不理不睬,他們也毫無辦法。
兩人身處晉都,如魚在砧板。若是在正殿前咆哮,被晉人抓住把柄,極可能被反咬一口,倒落得滿身不是。
單沖怒意難平,幾次遇刁泰阻攔,難免生出遷怒。
刁泰真切看在眼中,暗暗嘆息,卻也只能任憑他誤會,以免在殿前生事打亂執政的安排。
“刁介卿休休有容,我不及。待返回上京,我勢必上稟天子,助介卿揚名”單沖怒極而笑,不顧場合陰陽怪氣。
刁泰不與他爭執,任憑諷言拋在臉上,神情始終未見變化。再思及執政的計劃,些許的不忍消失無蹤,憐憫更是蕩然無存。
目睹兩人交鋒,馬桂無聲冷笑。聽到一陣腳步聲,抬頭就見馬塘拾階而下。
兄弟倆對視一眼,馬桂朝身側示意,馬塘微微點頭,不著痕跡打量單沖和刁泰,其后躬身行禮,看似恭敬有加,實則居高臨下,倨傲不下于馬桂。
“君上等候多時,使君緣何遲遲不至”
這番話出口,印證刁泰之前的猜測。馬桂的不恭和挑釁絕非偶然,實乃刻意為之。
區區閹奴狂妄至此,膽大妄為不懼觸怒貴族,背后定然受到指使。可見晉侯不畏上京,不敬天子,是不折不扣的悖逆之流
刁泰神情晦暗,霎時間明白執政因何忌憚晉侯,更是千方百計要除掉此人。
“兩位使君,請吧。”馬塘微微彎腰,雙手袖在身前,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能清楚看出虛假,令人分外不愉。
馬桂站在他對面,相隔兩級臺階,彎腰的姿勢一般無二,神情也是如出一
轍。連嘴角翹起的弧度都不差分毫。
單沖氣急敗壞,偏偏有刁泰在一旁發作不得。他只能強壓下怒意,快步越過馬桂和馬塘,怒氣沖沖登上丹陛,走向金碧輝煌的大殿。
風過廊下,嗚咽作聲。
漆金殿門敞開,短袍布帽的侍人分立在左右,各個垂手斂目,神情一般無二,恍如木雕泥塑。
大殿內寂靜無聲,半人高的銅燈并排擺放,直通向國君寶座。
金色燈盤中未見燈油,全是價值非凡的夜明珠。珠身浮現瑩潤的色澤,同落入殿內的光帶交相輝映。
單沖和刁泰走入殿內,履底踏上地面,發出一陣輕響。
青石板光可鑒人,隱隱映出兩人的身影,朦朧扭曲,一瞬間遭光影吞噬。
兩人抬頭向前望,相隔一段距離,屏風之前,高臺之上,年輕的國君正身而坐。
袞服冕冠,腰佩王賜劍。
金色玄鳥覆在肩頭,色澤耀目,振翅欲飛。
屏風上盤踞兇獸,竟是一條巨大的蛟。額凸向前,頭頂雙角,全身披覆鱗片,四爪鋒利,雙目猶如銅鈴,盡顯暴戾兇狠。
光透過隔窗照耀半扇屏風,也覆上林珩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