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冠下的旒珠閃爍彩光,蒼白的面容顯于光下,唇色淺淡,近乎不見血色。
不及冠的少年,單薄俊俏,看似安靜無害,卻在上京蟄伏九年,歸國后大權獨攬,一戰滅鄭國,強橫震動天下,令群雄不敢小視。
未見林珩之前,單沖和刁泰對他有諸多猜測。
此刻當面,當年上京城內的孱弱質子不復存在,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國之君,統帥虎狼之師的大國諸侯。
刁泰心中一凜,下意識肅正神情,不敢輕舉妄動。
單沖原本怒氣沖沖,此時也神奇地冷靜下來。強大的壓力下,他同刁泰一般不敢放肆,心中再是不憤也只能循規蹈矩,疊手拜見晉國國君。
“參見晉侯。”
“免。”
林珩的聲音傳來,尾音回響在大殿內,愈發顯得清冷。
自始至終,他沒有離開寶座,哪怕看見單沖手捧的詔書,也無起身相敬之意。
他的強橫和狂傲顯而易見,單沖卻未如之前一般暴怒,態度轉變之快,刁泰也不免側目。他甚至開始懷疑之前的猜測是否屬實。單沖或許沒有中毒,之所以有種種出格之舉,全因本身性格使然。
不等刁泰想清楚,林珩的聲音再度傳來,令兩人同時一凜。
“君攜天子詔書,一路舟車勞頓。今至肅州,詔書遞與寡人,君可返回驛坊歇息,擇日啟程歸去王都。”
隨著話音落地,守在殿外的馬桂和馬塘進入殿內,兩人行步如風,停在單沖和刁泰身前,就要取走天子詔書。
“且慢”單沖攥緊詔書不肯松手,大聲道,“晉君接旨,一應禮儀俱無”
“需何禮儀”林珩微微傾身,旒珠在額前搖曳,漆黑的雙眸鎖定單沖,語氣未見嚴厲,字
句卻如刀鋒,
“天子強索質子,
困我在上京九年,是否遵循禮儀放歸質子,意圖挑撥諸國,潛伏死士行謀刺之舉,又是出于何等禮儀現如今,蜀國公子唯求公正,天子不愿出面,降旨寡人實出何由,爾等心中有數,莫非真要寡人說個清楚明白”
林珩單刀直入,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直白得令人心驚。
言辭駭人聽聞,無異于要同上京撕破臉。
單沖和刁泰大驚失色,無暇去想晉侯怎會洞悉詔書內容,只覺捧于掌心的詔書似燙手山芋,宣也不是,不宣也不是,一時間進退兩難。
刁泰更是驚駭不已。
同晉侯當面才知其炳若觀火,智慧絕倫。這般心智卓絕之人,執政之策當真有用
見兩人僵持不動,馬桂和馬塘看向上首,得到林珩指示,一人把住單沖,另一人順勢奪過詔書。
“你們”
單沖大吃一驚,正要搶回詔書。肩上的手卻如鋼箍一般,狠狠壓下,令他動彈不得。
馬塘手捧詔書呈至寶座前,林珩隨意掀開盒蓋,取出盒中的竹簡,展開瀏覽一遍,突然發出一聲輕笑。
“不出所料。”
他抬眼看向殿中兩人,命馬桂放開單沖,道“天子授我大權,代上京召諸侯討逆。事關蜀國,請公子齊入宮。”
“諾。”馬桂沒有離開正殿,而是找來殿前的侍人,交代對方去宮外送信。
林珩提著詔書離開寶座,信步行至兩人面前。抬起右手,翻過竹簡正面,懸空正對兩人“侯伯,天子盛意,寡人受寵若驚。”
“天子信重委以重任,君侯就是這般不敬”刁泰開口質問。
“信重,委以重任”似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林珩笑不可抑。蒼白的臉頰染上淡薄的色彩,雙眸漆黑似墨,不掩詭譎森冷,“最想殺我之人,天子必為其一。還有執政,萬般手段皆出,使盡渾身解數,不過痿人之念起,無一能成。”
“君侯膽大妄言,不懼上京震怒,不怕天子問罪”刁泰言詞激烈,心中的恐懼卻不斷攀升。
“實言何懼上京屢次欲置我于死地,天子派遣刺客,執政暗行手段,爾等進入肅州城,當真只是來宣讀詔令”林珩笑夠了,手指一松,蓋有天子印的詔書落向地面,發出一聲鈍響。堅硬的履底踏于上,緩慢碾壓,一如碾碎上京的權威,破滅天子的尊貴。
被林珩說中心事,刁泰陡然變色。
進入肅州城前,他意外窺破執政的用意,心知事情兇險。如今又被晉侯看透,事情如何能成
一念閃過腦海,刁泰陷入焦灼,正覺無計可施時,單沖忽然變得狂躁,他雙眼赤紅,怒罵道“晉侯,你于親不孝,于上不敬,于鄰不睦,暴厲恣睢,殘暴不仁,定被千夫所指,萬民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