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塘從門內走出,對花顏道“君上召見,使君請。”
無論心中如何想,也無論是否情愿,花顏必須鎮定情緒,邁步進入殿內。
他的動作略顯僵硬,樣子踧踖不安。捧著國書的手平舉在身前,一路低著頭,始終不曾抬眼。
行至大殿內,冷意被驅散,暖意包裹周身。清香徐徐襲來,縈繞在他的鼻端。
腳下踏著青石,光可鑒人。
兩旁對立圓柱,柱下矗立精美的銅燈,皆有半人高。半數燃燒燈芯,跳躍明亮的火光,半數伸展出金色燈盤,盤心托起夜明珠,浮光同火色相映,溫潤中透出些許清冷。
殿內有微風刮過,帶動火光搖曳。
花顏在大殿中央停步,謹慎抬起頭,目及前方的臺階,以及臺階上高低錯落的燈盞。
臺階頂端有一張大案,案后是國君寶座。
玉冠玄服的晉國國君正身危坐,年齡不及弱冠,臉色略有些蒼白,看不出半點傳言中的霸道跋扈,分明是一溫和俊秀的少年。
漆金屏風在他背后展開,上面的圖案既非兇獸也非猛禽,而是大團綻放的牡丹。
繁花似錦,爭奇斗艷。
濃烈的色彩充斥眼簾,肅穆的玄色愈發醒目,堪比利刃出竅,刺痛觀者的雙眼。
漆黑的雙眸看過來,恐怖的壓力陡然降下。煞氣彌漫在殿內,仿佛有血腥氣無盡擴散。
花顏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匆忙低下頭,平舉雙臂俯身,緊繃道“蜀上大夫花顏,參見君侯。”
林珩未出聲,殿內陷入寂靜。
猜不出對方的態度,花顏心中打鼓,壯著膽子繼續道“蜀愿向晉入貢,仆奉命呈遞國書”
不等他把話說完,林珩突然出言打斷“蜀侯薨,蜀世子離國,蜀國現今無主,何來國書”
“回君侯,公子齊離國,公子路攝朝政,信平君任蜀相。國書由信平君撰寫,公子路用印。”花顏語速飛快,說出最后一個字,陡覺壓力增強,額頭再次冒出冷汗。
“公子路”
“先君長子,公子齊長兄。”花顏解釋道。
林珩沉吟片刻,轉頭看向寶座一側,問道“阿齊,你如何看”
花顏猛然抬起頭,捕捉到從柱后走出的身影,正是蜀侯的嫡子,在宮亂中逃離的公子齊。
同記憶中相比,公子齊似長高了些,身上的氣質也發生變化。憨厚純稚消失
無蹤,冰冷堅硬取而代之,簡直是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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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大兄執掌朝政”田齊邁下臺階,一步一步走到花顏身前,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強行從地上拽起他,反手拔出腰間的短劍,用力抵住他的喉嚨,“說實話,不然我殺了你”
花顏全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目光凝向上首的林珩,就見他撇開之前的端正,懶洋洋靠向大案,單手撐著下巴,神情淡漠,出口的話卻充滿血腥“觀此人嘴硬,不如交給馬桂,入囚牢半日,必能問得一清二楚。”
“君侯,我是使臣”花顏聲音顫抖。
“寡人認可,你是。寡人不認,你能奈何”林珩翻轉案上的印章,語氣平和,眼底卻充滿了殺機,“明知寡人善公子齊,留他在晉,卻派你前來遞送國書,美其名曰入貢。依寡人來看,入貢是假,尋機挑釁是真。”
說到這里,林珩刻意頓了頓,凝視驚惶的花顏,意味深長道“亦或是認定寡人暴虐,好殺人,命你前來送死,以此為借口顛倒黑白,趁機發難”
林珩心平氣和,好似在閑話家常。
花顏卻是如墜冰窖,剎那間陷入絕望。
各種各樣的念頭閃過腦海,他終于紅了眼眶,顫抖著聲音道“信平君大逆不道,謀害國君,囚諸夫人,迫使公子齊離國,大權獨攬。他妄圖竊國,重金買通宋國三令,欲害公子齊性命。事不成,知公子齊入晉,君侯善公子齊,奏疏屢送上京,其心中懼怕,惶惶不可終日。遂推公子路為傀儡,污公子齊不孝,下毒謀害先君。”
“卑鄙無恥”田齊怒不可遏,眥目欲裂。
“公子路無懼威脅逼迫,不肯低首下氣,他便以正夫人和夏夫人為脅迫。”花顏越說聲音越低。回想信平君的惡行,不禁雙眼泛起酸澀,“公子路仍不低頭,他命人剜去公子路的膝蓋,囚困在宮內。”
“大兄受難,花氏坐視不理”田齊質問道。
“信平君握有虎符,淫威日甚。花氏人心不齊,仆也是無能為力。”花顏低下頭,羞慚得無地自容。
田齊憤怒之極,舉劍刺穿花顏的肩膀,剎那間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