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兩句,三人分賓主落座。
帳內沒有婢女,馬桂為兩人奉上茶湯。迥異于林珩面前的甜湯,茶湯的滋味有些苦,由于加入姜,還有一絲辣味,更能提神醒腦。
兩座大營相隔不遠,奈何兄弟倆神經緊繃,一路飛馳趕來,難免口干舌燥。
茶湯擺至面前,溫度正好入口,兩人沒有故作客氣,各自端起來飲下半盞,緩解喉嚨干澀。
“深夜過營求見,請君侯莫怪。”曹伯放下茶盞,第一句話就是向林珩表達歉意。此時的他目光清明,氣質穩重,眼下掛著青黑卻不見半點頹廢,和初見時截然不同。
“無妨。”林珩壓下心中詫異,重新打量曹伯,心中有所猜測。又掃一眼坐在他下首的長沂君,開門見山道,“兩位深夜造訪,不知是何要事”
曹伯和長沂君早有商量,聞言同時站起身,一起大禮稽首,泣聲道“君侯救命”
兩人高矮不同,胖瘦有別,表情動作卻是整齊劃一,好似一個模子里刻印。從起身、行禮到嚎啕大哭,一串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片刻停頓,更無絲毫遲疑。
這一幕出人預料,林珩也不免愣了一下。
他猜出兩人有事相求,不承想他們當面嚎啕。這般舍棄顏面,儼然是破釜沉舟。
曹國形勢竟至如此地步
“君伯不必如此。”林珩向馬桂示意,后者立即上前攙扶起兩人。
曹伯和長沂君還想堅持一下,怎奈馬桂力量驚人,硬是將他們拉起來按回到座位上。
既然哭不下去,兄弟倆馬上改變策略,利落抹去臉上的淚水。
“觸怒君侯實非我所愿,乃是受人逼迫不得不為。我對君侯無半分不敬,更無不滿,還請君侯明鑒”
長沂君擅長審時度勢,曹伯的眼光同樣不弱。
難在兩人腹背受敵,既要對外周旋,又要提防國內暗箭。
三番五次遭遇險境,又遇上京和楚國威脅,曹伯這才心灰意冷,想拖著國太夫人一起死,和滿朝氏族同歸于盡。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長沂君一言點醒了他。
為求晉侯相助,他拿出所有誠意,只為能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受人逼迫”林珩放下湯匙,匙柄磕碰杯盞邊緣,發出一聲輕響。
“天地鬼神為證,我絕無半句虛言。”曹伯組織過語言,從國內開始講起,包括楚國來人,天子密詔,國太夫人和氏族的態度,巨細靡遺,不遺漏任何細節。
見林珩聽得認真,他更從袖中取出一張絹,親自遞至林珩面前。
絹的邊緣很不整齊,應
是從衣擺扯下。一面寫有字跡,竟是楚人帶至曹國的天子密詔。
詔書內容一模一樣,結尾處卻沒有印章,應是謄抄而非原件。
“密詔在國內,我無法帶出。然我記憶尚佳,看過之后牢記腦中,保證一字不錯。”曹伯記憶過人,稱得上過目不忘。但他自幼就學會藏拙,除了長沂君,無人知曉他有這份本領。
楚使抵達曹國后,先見國太夫人,后見曹伯。密詔傳遞兩人,其后被國太夫人收起。
正因這份天子密詔,加上楚使的威脅,朝中氏族都倒向國太夫人。曾支持曹伯的幾家也陸續倒戈,使他在前朝孤立無援,走投無路,徹底淪為一具傀儡。
來至豐地后,他出入被嚴密監視,干脆自暴自棄,終日在大帳內尋歡作樂,做足昏君姿態。
林珩抵達前,許伯主動上門,提出要試探一番。曹伯能看出他所圖不小,然已抱定死志,沒有深思,不假思索當場答應。
今日回頭再看,許伯行事委實古怪。
他要拖著所有人去死,自是毫無顧忌。
許伯又是為何
據他所知,許國雖小,國卻富裕,宗室氏族也無爭端,許伯沒必要惹怒晉國,完全是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