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夫人不甘殉死,開始拼命掙扎。動作間鬢發散亂,發上金釵墜地。釵首鑲嵌的珍珠脫落,被侍人履底碾過,光澤變得暗淡。
“我要見我子”
“公子煜,阿煜,怎能見我去死”
“不孝”
“冷心冷肺,不孝的孽”
恐慌到極致,正夫人狀如瘋癲。最后一句話沒說完,絲滑的絹已繞過她的脖頸,一瞬間收緊。
侍人雙手用力,絹布交錯絞緊,一點點剝奪正夫人的呼吸,令她無法出聲。
“公子煜德才兼備,卓爾不群,必為國之英主,豈容半字污蔑。”他繼續收緊力氣,見正夫人臉色發青,眼底爬上血絲,忽然彎下腰,低聲道,“先君憂國太夫人舊事重演,要為公子煜掃清障礙。夫人,死到臨頭,您總該聰明一回。”
正夫人眥目欲裂,眼角溢出血色。
侍人目光冰冷,雙手極穩,直至絹布絞至極限。清晰的骨裂聲響起,正夫人頭顱歪斜,徹底停止呼吸。
停頓片刻,侍人曲起手指遞至正夫人鼻端,又壓了壓她的頸側和手腕,確定人已故去,方才取回白絹。
“先君與正夫人伉儷情深。先君薨,正夫人哀痛萬分,故為夫殉。”侍人退后半步,俯視被壯婦攙扶的正夫人,吩咐道,“為正夫人更換錦衣,梳發戴簪。”
“諾。”
又有兩名壯婦上前,合力抬起正夫人的尸體。
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四名宮奴抬棺行至殿前,肅穆佇立在雨中。
“入殿。”
等候半晌,臺階上走下幾名侍人,替代宮奴扛起棺材,穩步登上高處,將木棺送入殿內。
婢女因恐懼抖成一團,強撐著為正夫人更衣梳發。
一切準備就緒,遺體被封入棺內。停靈三日,將隨越侯一同入墓。
內史癱坐在廊下,外袍被雨水打濕,他卻渾然不覺。
侍人走出殿門,側頭看他一眼,漠然道“正夫人已去,君好自為之。”
話落,一行人邁下臺階,冒雨踏上宮道。
目送侍人的背影遠去,內史艱難轉動眼球,對驚慌失措的侍婢視而不見,起身走入殿內,腳步搖搖晃晃。
來到正夫人棺前,內史停下腳步。
他肅然神情,迅速整理衣冠,繼而伏身下拜。
三拜后,他起身環顧殿內,對眾人說道“正夫人已去,吾將出宮守君陵,爾等自去吧。”
話落,他從容跽坐在地,作勢為正夫人守靈。
侍人婢女從驚慌中回轉,看向停放在殿內的棺槨以及棺前的內史,想起越宮內的規矩,沒有四散逃離,而是陸續跪到內史身后,跟隨他一起守靈。
身為西苑的宮人,他們想活下去,必須跟隨內史去守君陵,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殿內人聲漸消,很快歸于寂靜。
殿外狂風大作,雷聲轟鳴,剎那間大雨如注,成瓢潑之勢。
侍人離開西苑,疾行來至正殿,在殿門外等候公子煜召見。
一門之隔,大殿內燈火通明。
於菟屏風落地擺放,金鑄香鼎飄散青煙,絲絲縷縷,纖細裊娜。清香縈繞在空氣中,驅散雨天潮濕的氣息。
殿內擺設不曾改動,金碧輝煌一如往昔。
半人高的銅燈在臺階上錯落,燈盤中托起夜明珠,與燈芯的火光交相輝映,暈染出七彩,似虹橋延伸交匯。
楚煜坐在屏風前,面前堆滿竹簡。一卷鋪在桌上,關乎國內政事,他卻無心繼續披閱。
手邊的茶湯已冷,溢出苦澀的味道。
他端起茶盞遞至唇邊,嗅著若有似無的苦澀,眼簾低垂,黑眸中一片暗沉,窺不出半分情緒。
“公子,鏟自西苑歸。”侍人在殿前稟報,躬身至地,頭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