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奉命出使越國,從離開上京那一日起,命運就不在自己掌握。
天子同諸侯博弈,身為一枚棋子,下場就是任人擺弄,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單沖就是前車之鑒。
比起越國上下,天子和執政或許更希望他葬身在此。
思及此,單信不由得齒冷。
“君侯之恩,單信沒齒難忘。今后但有驅使,信惟命是聽”
“善”
楚煜莞爾一笑,召來侍人引單信去側殿更衣歇息。
單信沒有推脫,疊手行禮,隨侍人離開大殿。
待他的背影消失,楚煜回到屏風前,振袖落座。他收起臉上的笑容,目光掃視殿內,單手提起天子詔書,詢問群臣“諸卿如何看”
殿內短暫響起議論聲,半晌后聲音消失,氏族們接連出列,道出多種可能。
“天子故意壓下冊封,如今下詔定有所圖。”
“邳城之戰,楚之行大白于天下。上京至今不問,暗中必有瓜葛。”
“下詔冊封一國之君,出使之人臨時提拔,視同輕蔑。或是要激怒君上,陷越于不義。”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方向各有不同,看法殊途同歸,上京不懷好意
“君上,大覲將近,五年一朝。”令尹在眾人之后開口,道出他的見解,“自天子強索質子,諸侯集體不朝,迄今已有數年。上京一直壓下冊封,則君上不朝合情合理。如今下詔,且在大覲之期,君上需早做計較。”
還有一點,令尹沒有明說,眾人卻心知肚明。
單信是不折不扣的棄子,若他死在越國,上京必要問責。
“單信為使,無由暴死,上京必罪越,責君上不敬。甚者,借口晉君為侯伯,促其發兵征討。晉不出兵是公然違命,楚、齊等大可借機發難。晉若是出兵,則盟約形同廢棄,兩國必然反目成仇。臣或杞人憂天,然前有厲公奪爵之事,上京手段防不勝防,君上需引以為戒。”令尹浸淫政治大半生,見多波詭云譎,言辭有理有據,絕非無的放矢。
“令尹所慮甚是,寡人必慎重對待。”楚煜頷首,采納令尹所言。
鐘離君想到另一關鍵,補充道“君上,越晉同盟,上京謀越,亦會謀晉,臣以為當書信晉侯。”
“正是。”松陽君在一旁點頭,難得兩人會想到一處。
群臣也紛紛開口,贊同鐘離君所言。
“季父言之有理。”楚煜高踞上首,聽完鐘離君的見解,忽然想到父親對他的評價。父親慧眼識人,只可惜
思緒翻轉間,殺意又起。
目標雖非殿內眾人,仍讓眾人感到心驚,不知楚煜的殺意因何而來。
莫非是針對上京
在群臣的忐忑中,禮樂聲響起,宣告朝會結束。
殿外雷聲稍歇,雨卻未停。
眾人行出大殿,由侍人撐傘送出宮門。因雨勢太大,長袍下擺被打濕,留下大片暗痕。
楚煜返回寢殿,尚未來得及更換外袍,就聽侍人來報,去往晉國的信使返回,攜帶晉侯書信。
“宣。”
楚煜解下發冠,隨意丟到托盤中,任由長發披散在身后。
轉過身時,長袖振動,袖擺帶起一陣風,霎時間冷香縈繞,沁人心脾。